伍集的死,給宿州城一個重大打擊。
首先混亂的,便是城中守軍里面分成兩派的軍士。
樂正酩如果還在城里,應(yīng)該能好些,因為他的果決。
但恰恰相反。
杜成被他砍傷之后沒一天半就喊著疼,死了,他手下有幾個活下來的,眼見了杜成的結(jié)果,擔(dān)心自己的劣跡敗漏,更是死活不肯打開城門,并干脆造謠污蔑,說左凌豐和宋啟功是舊年相好的,此來就是幫助宋啟功的。
這導(dǎo)致原本并不知道伍集讓杜成的手下假扮山賊、并暗殺宋啟功的其他軍士們,也一邊倒地不再信任左凌豐。仗著宿州城的易守難攻,不論左凌豐如何,都不讓靠近城門半步。
樂正酩,包了右臂、塞了嘴巴,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跪在左凌豐和英華將軍面前。
元站,因為用力過猛,傷口繃開,被兩個醫(yī)官扶著,帶走了。
葉子見婆婆聞訊趕來,便趕緊退出大營帳。
一回到了小帳篷,就看到阿旺和一路找過來的阿信兩人,一人抱著一個、已經(jīng)洗過臉、包扎好傷口的孩子走進(jìn)來。
也許是得知了神丸號果然炸沉了,在多年后自己并不想復(fù)仇的時候,但更多的應(yīng)該是安靜的孩童給人的溫暖和看到孩子之后的喜悅,葉子此刻反而不再眼前重影而能看清孩子們眼中的驚恐、親眼目睹殺戮之后的木然和蒼白。
她心疼地接過一直說疼、低頭嗚咽的魏無恙,看著反而不再哭泣地魏娟,只是拿著一雙大眼睛,審視地看向自己,葉子想了想,柔聲細(xì)語地說,自己會唱一種這里所有人肯定都沒聽過的歌謠。
孩子們默默看著她,仍然不說話,但好奇心使然、明顯是在等待。
葉子憑著幼年的記憶,開始輕輕哼唱,兒時母親給她和敬一唱過的東瀛歌謠。節(jié)律有秩的字節(jié)、舒緩溫馨的曲調(diào),讓魏無恙和魏娟聽了一遍之后,就開口了。
“夫人,我還想聽。”魏娟說。
“你呢?”葉子低頭問兒子。
“嗯。”魏無恙眨著眼,出乎意料地抬頭和葉子,對視,并任由葉子幫他拭淚。
葉子見果然有效果,便信心大增,又低低唱了兩遍,最后孩子們臉上竟然逐漸有了笑意,開口追問她,這是什么意思呀?真好聽。
看到孩童的臉上,再次泛起無邪,葉子瞬間激動地鼻子發(fā)酸起來。
她解釋說,這首歌謠,講的是,一個小女孩贊美櫻花的故事。
然后她仿佛打開了記憶之門,又唱了好多年沒有唱過的另外兩首歌謠。
葉子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演繹中,面容跟著歌謠的內(nèi)容,時而興奮大笑、時而蹙眉撅嘴,兩個孩子雖然聽不懂,但是都被感染了歡樂,暫時忘記了驚恐和殺戮。
這一天,葉子意外地,終于做到了她在夢里無數(shù)遍夢到的場景:像母親那樣、像所有母親那樣,對著自己的兒子,哼唱歌謠、摟他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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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的東瀛歌謠,隱約能有幾句傳到旁邊的大營帳,如果順風(fēng)的話。
樂正酩,耳朵里能聽到幾段有節(jié)律的哼唱,想到應(yīng)該是有女人在安撫自己帶回來的那兩個魏琳的孩子。
想到孩童,他心里有一絲絲暖意,但面上,始終一副“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的神情。這樣的人,左家母子見多了,只是左凌豐在考慮,如何讓樂正酩成為幫他打破目前他面臨的僵局的人,在眼下欽差和皇令未到之前。
左凌豐知道守城的軍士里,肯定里有卑劣的人,但他覺得眼前這個樂正酩,不是,盡管他想毒殺他。
左凌豐不忍就這么殺了樂正酩。
他母親英華將軍則不贊同。
眼下城中混亂、百姓凄惶,不趕緊“殺一儆百”地拿這個送上門來的樂正酩開刀,只怕拖到最后,更加不利。她想到的是外甥伍集的反心,累己自己兒子左凌豐,處理不當(dāng)?shù)脑?,可能罷官牢獄,都是有的。
樂正酩,聽到他母子二人在爭執(zhí),漸漸軟了,因為他只想冷笑、等死。
他告訴了左凌豐,自己是遲庭庭同母異父的弟弟,所以當(dāng)他聽到伍集不顧遲庭庭生死而下令放箭的時候,自己便有了復(fù)仇的計劃。左凌豐聽聞知道,眼下伍集死了,但樂正酩一腦子怨恨和憤怒無處發(fā)泄,便有一個念頭,幫助魏琳脫困而有了接近自己的機(jī)會,伺機(jī)為哥哥報仇。
左凌豐讓母親先給自己一點時間,扭頭做了最后的努力。他想法是,即便說服不了樂正酩,他也打算一直關(guān)著他,直到他的恢復(fù)理智。
“你,不是真的想殺我?!彼f。
“哼!”樂正酩,冷笑一聲。
他不知道左凌豐猜到匕首上有毒,所以始終緊緊攥住他的手腕。
左凌豐當(dāng)時并不知道危險的根源,但是知道來源,因此他有事前準(zhǔn)備,而阻止了樂正酩,但也不希望樂正酩見殺不成自己而自戕。
“伍集派你假扮山賊,搶了很多船商的東西吧!”左凌豐故意言之鑿鑿地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果然,樂正酩猛地抬頭瞪著他,明顯他不知道伍集的這些安排,左凌豐料到了樂正酩不知而故意激怒他。
人在被冤枉的時候,是不想死的。尤其他這個家庭觀念這么強(qiáng)的人,左凌豐斷定,樂正酩不肯帶著這種污蔑,以他的道理、慨然赴死。
“明天,我將遵照英華將軍的意思,在城門前處決你,現(xiàn)在我要寫呈送朝廷的軍報。不管你肯不肯,我都可以讓你按下手印,你懂的。”
“左凌豐!”樂正酩突然怒吼,“你果然是個卑鄙小人,我們真的還看錯了你!”
左凌豐看他完全無力招架自己,略帶得意低斜看了眼自己的母親。英華將軍面上一聲冷笑,走了。
“你告訴我,搶來的東西都放在哪里了,我承諾可以給你留個全尸?!弊罅柝S繼續(xù)演。
“什么搶來的東西,什么山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哦?”
“你就是和宋啟功聯(lián)手,來對付伍集的。我恨你們!”樂正酩吼叫著,想從地上站起來,卻被身后的護(hù)衛(wèi)一把按住。
“嗯,恨我就來殺我?你不是為了替你兄弟報仇來殺我的嗎?”左凌豐緩緩地說著,拿起手邊的那把匕首,把玩著。他故意說出樂正酩的邏輯錯誤,而讓他自亂陣腳。
“你對我怎么都可以,但是不能讓你們的陰謀,潑在我身上!”果然,樂正酩被左凌豐牽著心念,跑了。
“你沒機(jī)會辯駁,你看不出來嗎?”
“我不服!”樂正酩無力地吼著,憤怒地喘息讓他挺直了要背,半晌他盯著左凌豐手里的匕首,突然說了句兩個人都很意外的話?!暗渡嫌卸尽!?p> 說完,他氣餒自己怎么會這樣,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腳上,憤恨地扭頭、默默垂淚。
左凌豐,威嚴(yán)地緩緩起身,拿著刀一步步走了過來。
怡章魚
葉子的反應(yīng),讓左凌豐稱奇。 他問她如何知道。葉子答,黑暗里的一切,其實比睜眼時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