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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葉子夫人

第十五章 北上

魔女葉子夫人 怡章魚 3770 2021-01-11 00:18:00

  魏琳走到廊下,叫來阿信,讓他悄悄去找柏青青。

  他約了王毅,去極樂湯喝酒。

  從極樂湯回來,左之瑛已經(jīng)睡下了,她聽到魏琳進(jìn)屋的聲音,,說,不日她會親自去找元站,此事可能只有他,最明白。

  這會兒反倒是魏琳說,“先別去吧?!边@是王毅對他說的,現(xiàn)在搞清楚事情全過程,還為時尚早,只是擔(dān)心左凌豐,能不能走到北宸海鎮(zhèn)。

  王毅早年去過那里。

  .

  左凌豐逐漸清醒,主要是因為疼痛。

  他在搖搖擺擺的車廂里睜開眼,只看到眼近前的一個藍(lán)布包袱和邊上的一把短刀,自己心愛的隨身之物。

  這時候的左凌豐,還沒有意識到,這把刀,他已經(jīng)給了葉子。

  憑著身邊的氣味,他能聞到自己頭上的綁帶里陣陣的藥味沖鼻,扭動了一下麻木的身體想坐起來,卻被襲過全身的劇痛,止住了;他繼續(xù)動了動之前不能動的左腿,果然,膝窩里是一陣錐子扎進(jìn)去的疼,他默默閉上眼睛,還來不及想清楚,又在一陣陣胸口發(fā)悶里,再次癱軟無力。

  六月中的悶熱,順著車幔搖曳,漸漸送進(jìn)些車廂外淅淅瀝瀝的雨絲,略略沖淡了左凌豐嘔出來的藥湯和身上一陣陣的血腥臭。

  因為始終只聽到一匹馬孤寂規(guī)律的馬蹄聲,他知道自己不是隨著都督府的下人們一起被發(fā)配去邊地,或者跟著其他犯人一起拉去某地,便斗膽開口說了一聲,“這是哪里?”

  聲音在車廂里四壁回蕩了一下,而悄無聲息,沒有人應(yīng)答,只有繼續(xù)默默行進(jìn)的車輪,左凌豐因為不知道車外的狀況,帶著巨大的恐懼,讓等待回答變得無比難忍;不一會兒,他在虛弱里,又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這次是因為胃里的饑餓。

  他再次想開口,此時的馬車也停了,他聽到車外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要么,先到這里吧,大人,請趕緊回吧?!?p>  是葉子的聲音!左凌豐震驚,想立刻喊她。

  “夫人,小的……”

  男子的聲音,好像是元站身邊的羅小希。

  “能送到這里,已經(jīng)……”立在馬腿邊的葉子,按住上涌的酸楚和眼淚,突然換了個話題?!斑@個,請大人收下?!彼帕艘粔K銀錠,在車板上,向后退了半步,示意小希。

  “夫人,快拿走,這個我不能要,元大人已經(jīng)給過了。”羅小希退后半步的腳步聲,傳進(jìn)左凌豐耳朵里。

  左凌豐心頭一緊,葉子和小希怎么會在自己身邊,難道這是在逃走嗎?!

  他趴在車廂里,用力大叫,“我們不能逃!”但是車外兩個人,都沒聽到。

  就是死,也是皇命,死了他一個人不要緊,但這么逃了只會讓更多人落難!然而,他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讓內(nèi)心的焦急,變成眼中的熱淚。

  半晌的沉默,是一個人離開的腳步聲,然后馬車又走了一小段,停住了。

  葉子用東瀛話,捂著臉,開始低低地哭訴:“母親,左君要是不行了,我怎么辦?我又是一個人了,母親,真的,我好怕??!”

  “葉子!”左凌豐用盡力氣,喊她。

  “???”聽到車廂里有動靜,葉子立刻跳下馬車,沖進(jìn)后面的車廂里。

  “老爺,你,你醒了!他們……”她急忙咽下傷感,不理會尚月齋里一直嘆息、面容嚴(yán)峻地送他們出來的雀織等人。

  “說什么啊……”

  “沒什么,都是瞎說的嚇唬我的?!比~子沒有說,雀織阻攔她的理由,是,“左都督即使留在大鹽城都未必能活下去!”

  左凌豐不再理會葉子的躲閃,只問,“我們,只是在逃走嗎?”

  “不是……”葉子還說不出口,你現(xiàn)在被貶的,什么也沒有了。

  “嗯,那就好?!弊罅柝S本來想問,你怎么沒走、怎么會有馬車,但還來不及問,只覺得又想嘔吐,又很饑餓,一陣陣虛汗冒上來,帶著劇烈的頭疼。

  “我們這是在哪里?”

  “已經(jīng)出了大鹽地界了,我們……”葉子還沒開口,聞著車廂里的怪味,突然一陣孕吐帶著方才匆忙咽下的鼻涕、眼淚水一起,翻上來,她急忙縮身、扭頭臉沖外,嘔吐起來。

  車廂外的小雨,逐漸變成了霧氣一般,撲滿在葉子的臉。

  她想起多年前,魏琳的腳在都督府被打斷時,自己也是這么帶著孕吐,一路連夜趕車,去的小胥城。

  突然,魏無恙圓滾滾的腦袋、肉鼓鼓的小手臂上纏著紗布、倒在自己懷里睡熟的長睫毛、……,在葉子的腦海里,劇烈翻滾著,方才悲戚的無助感,被孩童留給她這個母親的記憶沖散,她無形中多一份力量、來自一個母親的力量。

  “不過是再來一遍,不怕的!”她對著眼前的一片昏暗,低聲說道。

  吐完回來的葉子,將馬燈取來,掛在車架頂,看著和當(dāng)年的魏琳一樣、俯身向下癱倒的左凌豐,嘴邊的麻布上亮晶晶,應(yīng)該是他的嘔出來的湯藥,她調(diào)整了心緒,不再似先前那么絕望。

  葉子正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左凌豐又一動不動地昏睡了,只好輕輕抽出左凌豐在嘴邊吐濕的麻布,心里想好了,不管怎么,到達(dá)北宸海鎮(zhèn)的時間是定死的,先繼續(xù)趕車吧。

  .

  馬也累了,沒有月亮的夜路,葉子任由它慢慢地走。

  人在無望的時候,不做點什么,會立刻想到發(fā)瘋,所以葉子不敢讓它停下來,仿佛馬車一停,死亡就會降臨一般。

  空氣中逐漸有了涼爽,雨霧徹底停了,林間的枝葉間,隨即開始泛著青白。

  葉子估摸著,大概是寅時三刻左右,她腰眼發(fā)酸、眼皮也不停地發(fā)澀起來。

  車廂的劇烈的搖晃,讓左凌豐再次清醒。

  葉子聽到他在車廂里問話,便強(qiáng)打精神、回頭告訴左凌豐,皇上朱熔萗因為左凌豐“臨陣私自換帥、東濱城口岸管理失察、懈怠海防實務(wù)”這三項罪責(zé),貶去所有官職,發(fā)配去北宸海鎮(zhèn)的小島,夜王島,做燈塔看守。

  忍著氣惱和悲傷,葉子一口氣講完了昨天晚上,元站立在城門下告訴她的這些。

  她不敢走進(jìn)車廂、面對此刻的左凌豐,只在馬蹄聲和車轱轆的轉(zhuǎn)動中,感覺到對方可怕的沉默。

  走過一段小坡,馬再也不肯走了,葉子只好拴了馬、回到車廂,挑開車簾依稀能看到左凌豐腮上的胡茬,閃著雪亮,她不禁在想,男人的胡須也能和女人的頭發(fā)一樣,一夜上白的嗎?

  “老爺,你動一動,看哪里有斷骨嗎?”葉子問。

  “我,沒事!”左凌豐明顯氣息不順,片刻沉默,他問,“你累壞了吧?”

  “還好,之前都是小希將軍在幫忙趕車?!比~子想分散一下左凌豐的憤怒,一邊摸了摸他火燙的前額,一邊接著說,“小元將軍送我們出來的,我看他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出了大鹽的地界,就讓小希趁夜得趕緊往回趕了?!?p>  “嗯,給馬卸了車,你也躺進(jìn)來睡吧。”

  “唉?!?p>  葉子再返回時,背上被林間的露水和頭一天夜里的雨霧弄得濕漉漉,她不敢觸碰左凌豐的任何,在車外脫下濕衣服,想著昨天在尚月齋給他上了藥粉、包扎了傷口,一路上又全吐了麻湯,這會兒應(yīng)該正是最疼的時候。

  “很疼嗎?我這里有藥丸,我喂給你?!惫蛟谲噹锏娜~子,問。

  “不疼?!弊罅柝S說。

  見葉子只穿著小衣,他一邊自己翻身,側(cè)躺在車廂地板上,讓出葉子躺下的地方,一邊問她,“冷嗎?”。

  “討厭!”葉子故意俏皮地白他一眼,同時將車幔略略卷起驅(qū)散車廂里的異味。

  “馬,栓好了嗎?”左凌豐問。

  “嗯。”

  “是匹小馬吧?不栓好就自己跑了。”

  “嗯?!比~子很想問他怎么知道是小馬,但是陣陣疲倦像一個巨大綿軟的手掌,緊實地壓向她,在堅硬的車廂地板上,葉子連氣都沒來及喘一口,便睡著了。

  “你不吃點東西?”

  葉子一動不動,已經(jīng)壓根聽不到左凌豐的問話。

  左凌豐,借著逐漸發(fā)亮的天光,看著葉子緩緩起伏的胸,猜想她一定是累壞了,瞬間有陣疼痛讓他氣也喘不上來,不是肌膚里外的,而是胸口的絞痛?!纳?,沒有讓自己的女人,累成這樣的。

  他摸索著伸出自己火燙的手,放在葉子身上,果然不是溫?zé)岬摹?p>  他還不知道葉子懷孕了,只是習(xí)慣地放在了她的小腹,是擔(dān)心她淋雨、又穿的少,會冷到了,到時候又要肚子疼。

  .

  天光徹底亮透了,被饑餓攪著胃,葉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愣怔地盯著車廂頂竹制的拱頂,仍然不能適應(yīng)這樣的突變,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正要起身,發(fā)現(xiàn)墜脹的小腹陣陣火熱,她本能摸了一下,是左凌豐的手。

  葉子立刻意識到,如今的境遇,是他們死里逃生的“一家三口”,在北上的商道上,休息。

  左凌豐早醒了,他一動就渾身的疼,然后是疼痛中的麻木和窒息,為了讓自己盡快長好,他保持著身體,一動不動。

  他只憑著氣味,在昏暗里摸索到放干餅的布口袋,已經(jīng)細(xì)細(xì)咀嚼了兩塊餅充饑,這會兒見葉子醒了,就將手從她身上移開,去拿布口袋,遞給她。

  睡得太沉,反而會讓人渾身酸疼。

  葉子見左凌豐自己拿過來放干餅的布口袋,猜到他此刻比昨天,能好一些的,立刻欣慰地笑了起來。她取出餅咬著,趕緊起身到了車廂外,用力呼吸著,不讓自己晨吐。

  知道左凌豐還在生死間搖擺,因為他異常滾燙的手,因而,葉子不想讓左凌豐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下,知道他們有了孩子。

  她想,如果左凌豐這一路北上,就這么高熱不退,那么死前是漫長而痛苦的;如果再讓他臨死前,帶著對自己、對孩子無限的牽掛,那太殘忍了。

  “老爺,馬還在,放心?!绷⒃谕饷娴娜~子,讓自己表現(xiàn)地異常欣喜,來驅(qū)散車廂里的沉默和自己的擔(dān)憂。

  “日后,你就叫我名字吧。”左凌豐躺在車?yán)?,說。

  “怎么……”

  “一個燈塔看守,怎么就能是個‘老爺’!”

  葉子,無力反駁左凌豐的話,竭力不讓自己傷感,口中斗膽,叫了一聲,“凌豐?”

  “嗯?!弊罅柝S立刻答應(yīng),他為自己的態(tài)度,抱歉,隔了片刻,他問,“你如何沒有走?”

  “沒來得及?!比~子一邊給馬套車,一邊簡短地說。

  左凌豐知道她故意說謊,胸口的那份疼痛再次沖上來。他摸著包袱邊那把心愛的短刀,又問,“包袱里的銀兩,是元站給你的吧!”

  “什么銀兩,我還沒細(xì)看?!比~子說著,進(jìn)了車廂。

  “昨晚我摸到的,不少啊,這孩子……”

  “包袱是他放進(jìn)車廂的,我……”

  “如果我半道死了,你將這些銀兩,還給他。他家境一般的。”

  “嗯?!比~子回答。

  左凌豐聽出,葉子沒有猶豫,他知道,自己未必能活多久。

  “城中,如何有人肯收治我?”左凌豐這么問,是想知道,誰能這么仗義。

  “尚月齋!”葉子簡短說著,退出了車廂。

  她也反應(yīng)過來,方才自己的回答,太快了。

怡章魚

孩子的力量,遠(yuǎn)不在于,他們的天然萌。   很多女人,會在有了孩子之后,“脫胎換骨”。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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