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在呢······您說·······嗯······我知道了······我正在往她學校去呢,她剛給我打電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憋w馳在玄武大道的出租車上楚文才接到了吳黎父親的電話,
“您就放心吧,我會好好勸她的,好,那先就這樣,您也請節(jié)哀啊。”
掛斷電話后,楚文才點燃一根香煙,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和倒映在車窗之上自己的模樣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您再快點······”
吳黎的奶奶楚文才很熟悉,是一個瞇瞇眼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在自己最初的模糊記憶中似乎還有她二十年前的模樣。
她是一個看似嚴厲卻又很和藹的老人,記得自己最初和吳黎認識是在她的生日上,但直到現在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她姓什么,總是喊她吳奶奶。
那個年代很多人還住筒子樓中,說是筒子樓卻也不是很準確,因為它只有三層。
樓中所有人家都有一扇窗戶對著長長的過道,大家集體用一個公共的衛(wèi)生間,洗衣服,上廁所,洗漱,甚是男人們夏天的沖涼都在那里。
那天,吳黎的家中傳出來飯菜的香味和合唱的生日歌謠聲,自己聞著味道就趴在了她家的窗口,死死地盯著她們一家人吃飯。
吳奶奶看著一張小臉因為擠在窗戶的玻璃上扭曲變成滑稽的模樣,哈哈的笑起來,楚文才記得那個時候老人應該還是有牙齒的。
奶奶切下一塊蛋糕打開窗戶遞給自己,自己害羞的端著蛋糕就跑了。
現在想起來也真是有些無地自容,自己在吃完蛋糕后,又趴在人家窗戶上眼巴巴的看著她們吃飯,小吳黎當時都氣哭了。
吳叔作勢要趕自己,吳奶奶笑著擺手,于是就出現了相當滑稽的一幕:吳黎一家隔著窗戶時不時的開始給自己投食,就像是在動物園里喂動物一樣。
也許從那時候起,自己就這么恬不知恥的隔著窗戶成了吳家編外的一員。
月色漸濃時,出租車停駐在金陵政法大學門口,付了錢后楚文才奪門而下。
多次撥打吳黎的電話,總是提示不在服務區(qū),楚文才按照自己記憶里的路線狂奔跑向她的宿舍。
氣喘吁吁地到達吳黎宿舍樓下后,由于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楚文才只得在樓下大喊吳黎的名字,
一扇窗戶拉開,是熟悉的人。楚文才趕忙喊道,“陳琳琳,吳黎她人呢?”
陳琳琳看著焦急的楚文才說道,“她沒在宿舍啊,你怎么這么著急找她······”
話音還沒落,楚文才就轉身跑著離開了。
邊跑邊喊著吳黎的名字,教學樓,圖書館,飯?zhí)?,情人廊,甚至是回收垃圾的地方?p> 整個學院都回蕩著“吳黎”這個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實在是有些喊不動了,楚文才直接坐到了地上喘著粗氣。
視線的盡頭,一個身影蹲坐在樹下一動不動。
直覺告訴楚文才,那就是吳黎。
起身,顧不上拍去身上的塵土,楚文才徑直走向對面。
吳黎雙手抱著膝蓋,將頭埋在兩腿之間,耳邊掛著兩枚白色的蘋果耳機。
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臉,可楚文才確定這就是吳黎。
楚文才雙腿一伸,整個人也靠在了這顆樹下,點了跟煙,用沾滿塵土和汗?jié)n的手摘下一枚耳機放到自己的耳中,長長的吐出一道筆直擴散的煙霧。
耳機中播放的歌楚文才沒有聽過,放入耳中時歌手正唱著:
“生命于我眼前支離破碎
尚存一息我眼見了仙境
那里幾乎空無一物
卻出現了你這瘋狂至極”
月光并不明亮,但隱藏在黑暗中的鳥兒卻叫的十分聒噪。
兩人就在這朦朧的月光下沉默的坐了良久,直到吳黎將頭抬起。
紅到發(fā)腫的眼眶,凌亂的頭發(fā),悲傷憔悴的面容,在這凄白的月光下莫名的讓楚文才心疼。
吳黎終于壓抑不住自己的悲傷,直接趴在楚文才腿上放聲痛哭,“奶奶她走了······”
無視路邊行人的側目,楚文才摘去了吳黎頭發(fā)上細碎的枯草,將手放在她不斷抖動的肩膀上。
哭聲漸漸減弱,楚文才感覺嘴中泛起一陣土味,于是吐了口唾沫說道,“為什么不接電話。”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吳黎看到手機亮起屏幕的一角布滿了裂紋,低聲說道,“剛摔了一下,壞了,沒信號?!?p> 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楚文才咬著過濾嘴,“你爸給我打電話了,說讓我陪你一起回去,票他已經在網上買好了?!?p> 吳黎點了點頭回應,“哦?!?p> 一口煙霧吐向月光,就像是移動的云朵一般,讓原本就朦朧的月光更不清晰了,楚文才身體下滑躺在草坪之上對著天空說道,
“以后是吃不上老人家做的辣鴨脖、香辣蝦、紅燒肉了啊。”
吳黎的眼眶又是一紅,楚文才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
“人這一輩子誰能活過百年啊,
我記得奶奶的膽子很大,前兩年過年的時候還能殺雞呢。
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手有些抖,沒割中動脈,那只雞撒著血到處跑,還是我跑過去,一把摔死了。
她一輩子都不愿意麻煩別人,能自己做的事情堅決要自己做,誰來勸都沒有用。
奶奶雖說看著很嚴厲,但確實是個很溫柔的人,一把年紀了吃完酸奶還把殘余的涂在臉上,說是對皮膚好。
聽吳叔說,他小時候吳奶奶為了讓他夏天在水庫玩的時候不被水淹死,找了條河,把吳叔來來回回仍下去幾次。
吳叔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一段時間看老家那個跛子都有莫名的親切感。”
吳黎聽到楚文才打趣自己的父親,終于笑了一聲,“我回去和我爸說去?!?p> 楚文才笑道,“就是吳叔告訴我的?!?p> 吳黎落寞的神情出現在臉上,“我真的無法相信她就這么走了。”
“或許我們可以換種想法,也許吳奶奶的離去是一場長久未能見面的離別而已”楚文才轉頭盯著吳黎的眼睛說道,“還有,你爸讓我給你帶句話?!?p> “什么?”
“吳奶奶臨走前說,誰都不準哭。死不死就是腳一蹬的事情,要是誠心的想念她,她自然會來看我們的。沒了又老又遲鈍的身體拖累,她以后來去方便的多了。”
吳黎又想要哭,楚文才厲聲說道,“不許哭!”
看到吳黎強行壓抑住情緒后,楚文才又點起一根煙,
“一輩子過得已經這么辛苦了,現在終于可以休息休息了,老人家走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