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情鬧成這樣,楚意弦功不可沒??蓞s也能看出很多問題來。
思忖片刻,楚老夫人的神色緩緩沉定下來,一雙經(jīng)歲月積淀而更顯沉靜慧覺的眼睛里閃著堅(jiān)穩(wěn)的光,出聲讓連翹去請了張老太太來。
兩位老太太說了半宿的話,第二日清早,張大太太親自帶著人,備了厚禮,去了王家。
這樁婚事,如楚意弦所料的一般,不能成了。
這自然是楚意弦想要的結(jié)果,否則她又何必在不經(jīng)意瞧見王毅才時(shí),立刻決定要去醉香樓吃這頓飯?
王毅才根本就是個(gè)人面獸心的東西,當(dāng)年,楚曼音就是在這回相看之中,與王家定下了親事。王毅才起初對楚曼音倒還算不錯(cuò),可他自己屢試不第,便一蹶不振,終日只是渾噩度日,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這也就罷了,到底顧忌著楚家的勢力,不敢如何??沙粢恢睙o所出,他便是光明正大的將小妾一房接一房地往家里抬。
楚曼音出閣后,性子沉悶了許多,很多事情都忍著瞞著。那時(shí),祖母身子已是不好,楚家又處于多事之秋,就是楚意弦自己,也是一堆的麻煩,她什么都不說,便也沒有人替她出頭。等到再見時(shí),楚曼音已是被磋磨成了一副暮氣沉沉的模樣。再后來,楚家出了事,王毅才便沒了顧忌,對著楚曼音動(dòng)輒打罵。
他更是色膽包天,看著楚家和寧遠(yuǎn)侯府接連出事,而他自己卻攀附上了朝中勢力,竟是對楚意弦生了覬覦之心。威脅利誘,以為楚意弦一介婦人,就算吃了虧,也只能生生忍著,楚意弦彼時(shí)雖然身子虧損,沒了還手之力,可性子卻還是剛烈得很,就要自裁時(shí),楚曼音和燕遲先后趕到了。楚曼音為了救她,被王毅才這個(gè)畜牲一把推倒,撞上桌角,暈了過去,而燕遲怒極之下,更是將王毅才斬于刀下,卻也因此受了一番牢獄之災(zāi)不說,更因著多方勢力傾軋,便這么失了寧遠(yuǎn)侯府的爵位。
后來,才只能任人宰割。
想到這些,楚意弦眼底薄冷一片,王毅才那個(gè)王八,她今生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與他扯上關(guān)系了。
雖然楚曼音那里,她已經(jīng)提醒過了,可很多話,不能說得太明。也是王毅才自己倒霉,昨晚偏要在醉香樓吃飯,又偏被她撞上了呢?她當(dāng)下便決定釜底抽薪。
踏出那一步時(shí),楚意弦已經(jīng)料想到了結(jié)果,可真的塵埃落定,心里就如去了一樁心事一般,松快起來。
眉眼舒展,紅唇彎彎,笑如春光明媚。
楚大姑娘心情大好,換了一身衣裳,挽了袖子,借了張府跨院的小廚房,洗手作羹湯。
張家的下人們哪兒想到楚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嬌生慣養(yǎng)的,居然會下廚?而且看那樣子,還有模有樣的,那個(gè)小丫頭在邊上攔也不攔。倒是她們,一時(shí)之間都被趕了出去。
在外頭隱隱聽著里頭的動(dòng)靜,才沒過一會兒,便有香味傳了出來,引得人垂涎欲滴。
禾雀夸張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兩只被烤得金黃酥脆的羊腿,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楚意弦一手拍開她的頭,用了刀子,很快便將整只羊腿都片成了薄片兒,整齊地?cái)[放在汝窯白瓷盤中,將當(dāng)中一盤端給禾雀道,“送去給六表哥!”
禾雀有些不樂意,姑娘自從到了同州,心情一直不甚美好,這從前在定州??緛沓缘难蛲?,她已經(jīng)許久未曾吃過了,正饞得緊呢,這兩只她都能吃完,居然還要分一盤去給那位有些憨憨的表少爺?
楚意弦已經(jīng)凈了手,斜睞她一眼,無奈地笑著一拍她的頭頂?shù)?,“快些去!這一盤留給你,一會兒再給你烤只雞!”
還有雞?禾雀雙眼亮了起來,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欸”,便是飛也似地端著盤子跑走了。
廚房外的人個(gè)個(gè)抻長了脖子去看,卻也只聞到誘人的香味,沒有口福?。?p> 沒一會兒,楚意弦出來了,對著他們淡淡點(diǎn)了個(gè)頭,便是拎著一個(gè)食盒走遠(yuǎn)了,那些人被香味誘得直流口水,再也難忍好奇之心,連忙沖進(jìn)了廚房。沒有想到,那案板上還留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烤雞,他們連忙分著吃了,沒有想到那滋味居然美得讓人恨不得將舌頭都給吞下去。
怎么會這么好吃???不過片刻,那一整只烤雞就只剩下一堆骨頭了,他們還個(gè)個(gè)舔著指頭,意猶未盡。
沒想到,楚大姑娘還有這么一手好手藝呢。
就這烤雞的味道,怕都趕得上醉香樓那道聞名華陰的炭炙羊肉了吧?至于那道炭炙羊肉,這些人只是聽過,未曾吃過,自然無從比較。
可事實(shí)上,這哪里是趕得上???分明就是比那道炭炙羊肉好吃上太多太多了。張六郎風(fēng)卷殘?jiān)频貙⒁槐P片好的羊腿肉吃了個(gè)干凈,一雙眼睛亮燦燦的,終于是明白昨日在醉香樓,為何表妹要說醉香樓的酒菜只堪入口了。要他吃過這樣好的味道,他也看不上醉香樓了。
“沒想到表妹身邊還有這樣的能人呢?!睆埩商鹨浑p眼將禾雀看著,禾雀登生一種被當(dāng)作獵物盯著的感覺。
腳趾頭一動(dòng)便猜到了表少爺?shù)南敕?,禾雀板著一張小臉,收拾起了那盤子。這般風(fēng)卷殘?jiān)频乃俣?,禾雀從前也是見慣了的,并沒有半點(diǎn)兒詫異。畢竟,從前在定州時(shí),他家將軍還有幾位少將軍吃姑娘烤的羊肉,那都是以“只”計(jì)算的,這么少少的一盤,用將軍的話說,還不夠塞牙縫兒呢。
將軍每每給姑娘捎來家書,總是隱晦地嘆息說,自姑娘走后,他都瘦了。
若非姑娘還有話要交代,表少爺只顧著吃,也沒讓她有機(jī)會說話,她也不想還等在這兒看著他吃,姑娘給她留著羊腿肉和烤雞呢,她也很想吃??!
“姑娘說了,昨夜的事牽累表少爺了,這盤羊肉便算得給表少爺賠罪了。表少爺大人大量,看在我家姑娘親手給烤了這羊肉的誠意上,想必表少爺定然不會介意的吧?”
要禾雀說,她家姑娘還是太好心了些,不就是跪了一晚上祠堂嗎?還要親自做一盤烤羊肉給他吃,禾雀看來,可真是便宜表少爺了。
張六郎聽罷,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畢竟,吃人的嘴短??!
而且,他平生所好,其中之最就在一個(gè)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