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怒意交加的安瑜璟,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將眸光斂下,看著擺放在唇邊的糖葫蘆。
沐昭晃了晃糖葫蘆,逗孩童般的笑道:“糖葫蘆倒嘴邊就別罵了,快點嘗嘗吧,可甜了!”
安瑜璟瞪著眸子,看著她又瞥向糖葫蘆一眼,氣著咬了一口。
糖葫蘆的味甜,沖淡了他的火氣,心情平復下來,他卻始終一邊嚼著糖葫蘆一邊罵,沐昭只是瞇眼笑著,沒說什么話。
嘗了幾口,他撇過臉,赧然道:“給我,我自己拿著吃!”
沐昭偏不給他。
“你手臟,我拿著干凈點!”
安瑜璟皺了皺眉頭,懨懨道:“你沒收拾那些破爛玩意么?還拿著糖葫蘆給我吃?”
聞言,她驟然醒悟,連忙將糖葫蘆收回來,“好像是,可你已經(jīng)吃了幾個了!”
這番話一出來,他的臉色跟在大街上踩了狗屎似的,臉黑得要死。
下刻心里受了十足打擊似的,音色降了許多,“算了,不吃了!”
沐昭癟了癟嘴,隨后聳了聳肩,一陣低笑,“不吃算了!”
說完,那攜著糖葫蘆就走,氣得安瑜璟更是咬牙切齒,他也不好為這點事發(fā)作。
畢竟再怎么,也只是一串糖葫蘆,傳出去還得讓人笑話。
可糖葫蘆的余甜還在他的口腔,舌尖喉嚨蔓延著,那糖葫蘆的味兒暫時還未饜足他。
他還有些難以舍棄,依舊念著。
沐昭看得出來,他就站在那沒走,倒是賭氣,等著沐昭把糖葫蘆還回去,可沐昭不太想就這么給他了。
倒想逗逗他,就心里起了這個念頭。
然而乍是看他一臉黑沉的模樣,哪是給人逗著玩的,稍惹出火氣來,她得花不少心思才能讓他把火氣消下去。
不然這丐幫又是不得消停。
沐昭干脆放棄那時的念頭,把糖葫蘆遞給他,“消消氣吧,就是一串糖葫蘆,還你就是了!”
他癟了癟嘴,接過糖葫蘆也不道謝一聲,直接找處位置,悶悶地吃了起來。
沐昭只在一旁看著他那賭氣的樣子,覺得實在好笑,倒像個孩童。
他的性子有些乖戾,實在難討好,討好了又容易生氣,著實不讓人消停省心的。
那片刻走了過去,找了一張破木凳坐在了他的對面。
那串糖葫蘆倒很快得解決了。
沐昭托起腮來,細思一番,才啟齒道:“明日麻辣燙就要開張了,你可得幫我??!”
聞言,他的眉頭稍往上皺了皺,再者道出一句話來,“今日不都幫了你,你還要勞煩我?”
聽著話她也不太好意思,只是稍微琢磨著,手指絞了絞,才話道:“這不是覺得你做事穩(wěn)妥著,請你幫忙我也放心點!”
他不屑地撇過臉,冷聲道:“不幫!”
直接一口拒絕了,沐昭還沒來及變下臉色。
只是想著拒絕的可能性挺大,她也不多泄氣,扯到另一邊來個激將法。
“那就算了,徐緩在田地里幫我挺累的,干脆明日讓他來市井幫我招攬下生意,讓他輕松幾日!”
話一出,安瑜璟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在意了,他也不太分明此刻的心情。
為何會……
沐昭的眸光瞥向他,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好捕捉他的破綻。
那刻他將竹簽丟在了石桌上,傳來一聲細微的竹簽同石桌的碰撞聲,他心情難以平復,卻又難以撇下面子開口。
他得讓沐昭給他一個臺階下。
沐昭觀察他的舉動,一看便知是后悔了,這會也不好意思又直接答應,免得顯得太不足輕重。
他要面子,不想被笑話,卻又不肯主動說出來。
沐昭抿了抿嘴,實際上她的那番話也就是激將法罷了。
并非要真的去找徐緩幫忙打理鋪子,只是相比起來,徐緩性子會溫和許多,比較好說話。
可再怎么,安瑜璟有脾氣了,她也不想從市井回來就對著那張臭臉。
實在讓人難以消磨。
她簡直要拿出十足的耐心出來。
“我想想,徐緩他人做事有條理,只是未必是能顧得來生意的,我想你要是能幫忙的話,應該會比他做得更好些!”
沐昭無奈道出這句話,貶低徐緩實在是她不得已而為之。
她也著實不想這么夸安瑜璟,這一夸,也不知他會不會頭昂的半天高。
果真,話道出不到三秒,他啟齒道:“那徐緩本就沒我可以,還得我?guī)湍愦蚶聿拍茴櫟昧四巧?,下次再怎么也別想不開去找他!”
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讓沐昭去找徐緩幫忙。
無論是什么時候都好。
沐昭那刻頓了頓,抿了抿唇,直點頭。
說什么不找徐緩那時不可能的,辣椒還得他幫忙,只是此刻篤定是要示弱應他的。
他見沐昭點頭,微微滯了滯,心情好了許多。
沐昭斷然知道,他并非真的相信她不會再去找徐緩,但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也難免不會去計較。
“那明日我勉強答應你了!”
沐昭笑了笑,倒有幾分欣喜。
第二日,沐昭來到徐老爺子的種子鋪,徐緩早早去了田里干活,只留了老爺子一個人在那鋪子里照顧生意。
他坐在木柜后頭,看著木棕色柜子上放著一個用了許久而褪去一層護膜薄皮的算盤,枯瘦的手指挪著算盤上的木珠子。
又時不時看著賬本,算著昨日的盈余。
沐昭踏進門口時,他雖已須眉皓然,耳朵倒是很靈敏,下一刻便抬頭朝門口望了過去,同時停下了撥動珠子的手指。
他老天拔地,沒多少力氣,抬下手,手指都會微微顫抖,緩緩挪過,摸到一旁放著的拐杖,握在手心里摁緊了才從扶椅上站起來。
背稍微駝著,氣色倒不錯,看著精神。
看到沐昭的那刻,他動了動嘴唇,那花白的胡子也跟著動了起來。
她見老爺子的動作,大致猜想到他要說的話。
這會步子迎了上去,接著一番話勸道:“您就別走過來了,一旁坐著就行!”
他點了點頭,也不多想又坐了回去,懶得走了。
見罷,她難免臉上顯露一抹笑意來。
還不等她出口今日來鋪子要買些什么,老爺子便先聲一步。
“徐緩那小子在那怎么樣?可有鬧出什么事情來?”
沐昭搖了搖頭,她明朗笑著回應,“沒有,他在那可老實了!”
老爺子很滿意地點頭,滿是皺紋的眼睛笑著瞇了起來,顯露一副慈祥的面色來。
“好啊,老實就好,就怕他太笨,什么都做不好,到時給你添麻煩!”
聞言,她開口說話顯得殷勤不少。
“沒有沒有,他老實不笨,若是沒他,我可要多忙活幾日都沒弄清楚那番椒怎么種來著?!?p> 老爺子連連笑著。
可她總覺得這老爺子笑得讓她心里不踏實,也不知他細思打著什么主意。
老爺子眸光細細打量著她,順了順胡子,思量一番才繼續(xù)問:“你覺得徐緩那小子如何?”
沐昭惶恐不安,她笑意有些僵硬,笑著倒是苦笑。
這該讓她怎么評價呢?
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
當即想了半晌,“嗯”著長音也未吭出其余的話出來。
片刻過后才啟齒,言語猶猶豫豫,“這……其實……徐緩他挺不錯的,也就……有些時候,總之,他人看法不一致,也就一己之見罷了……”
她倒擔心話出來不是老爺子滿意的,倒對著他一張不悅的臉。
那時談話也許也不順暢,心里過不去也不安心,怎么也像是得罪了別人。
心里不好受。
沐昭抿了抿嘴,待他一番話道來。
他看著沐昭,神色有些迷離,須臾又瞥向那算盤,猶豫片刻才道:“僅是問問罷……”
言語中溢著一絲失落。
沐昭尷尬地瞥向別處,不知所言。
老爺子看出她并非滿意徐緩。
實際上,她對徐緩都是中肯的,沒說滿意不滿意的,她沒必要這么去看一個人,給他分個層次。
只是對著老爺子,回答他的問的話,就有點變了味。
她也不知要不要去解釋,但似乎解釋了,又會變成另外的意思了。
要么是擔心老爺子誤會她,急于辯解,要么就是她真的滿意徐緩而作出的解釋,哪一點似乎都不太好。
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刻想著,她心里所想的是對的,大致猜對了老爺子的想法。
“老大爺,徐緩人挺好,不好姑娘都喜歡,何必為這事一番捉急,更何況,他也得找個他中意的,那日子才過得好!”
老爺子聽了,慈祥一笑,眼睛瞇著笑著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緒來。
接著聽他道出一番話,“僅此問問!”
“你過來,又想買些什么種子回去?”
換了個話題,沐昭也沒想著繼續(xù)糾結方才的,她也實在不想去糾結那事,太過苦惱。
干脆接了老爺子的問話,“這會過來想買些香料回去!”
他聽后,伸出枯瘦滿是皺紋的手,指了指柜子的一處,嗓音不大,有些嘶啞,“就在那一處,都放著香料,要哪些就拿哪些,別客氣!”
老大爺?shù)故强蜌?,但她也不打算去占那便宜,當即露出一抹淡笑?p> “隨便拿倒是會隨便拿,該付的銀兩一分都不會少付!”
話一出,他盡管笑著。
“我眼光這輩子都不會錯,徐緩跟著你,也算是踏實了!”
他倒沒別的意思。
就是指徐緩跟著她干活這事,日后興許一同出人頭地。
老爺子對她很肯定。
沐昭倒很謙遜,“老爺子高看了!”
他笑著搖頭,不再多言。
這里的字體沐昭認不得多少,她看了半晌,除了能看出一些香料的模樣,有小許字能猜出個大概,其余的,都不怎么認得。
沐昭思索了半晌,她抿著嘴,問道:“老爺子,小茴香、香葉、孜然、桂皮、草果、芝麻、八角……是哪些?”
老爺子聽了樂呵一聲,這會從扶椅上站起,走到柜子那用紙包出些香料出來,一一給沐昭講解。
香料少有人認得。
除了名廚御膳外,要么調香、磨藥熬藥之人需要外,少有人會買這些材料回去。
老爺子不由好奇問了話,“姑娘買這些香料回去,用作何處?”
聞言,沐昭只是笑了笑,隨意回了一句,“做底湯用!”
他點了點頭,倒有幾分明白。
實際這些材料都是用來當麻辣燙的底料用的。
除了這些香料以外,還得用上菜籽油、辣椒醬、冰糖、辣椒油……
總之五花八門,麻辣燙的湯底選擇材料各有不同,大致需要的知道個大概就可,無需做到精髓出來。
她可沒那樣的能耐。
這會只是麻辣燙起步,后續(xù)也不知會走到其他哪個方面,又發(fā)覺出多一種不一般的小吃來,那時要的材料也就不止這么些。
“香料用作湯底,可不是一般的美味佳肴了,姑娘是做什么行當?shù)模俊?p> 老爺子倒好奇,睜著眼睛看著她,也不忘將香料一一打包好。
沐昭淡然回了話,“開鋪做些簡單小食?!?p> 他點了點頭,倒有些迷糊,不是很能清楚沐昭所言的小食是哪種所謂的小食。
卻也不再多問。
沐昭看著老爺子打包的那幾袋香料,這點分量可不夠用,她細想一番,便問:“老爺子,你可有這些香料的種子,我想這些香料也許不夠用,得自己種上一畝!”
聞言,他順了順胡子,點了頭,“種子不缺,有的是!”
話一出,他又緊接著一句,“只是種著也沒那么容易!”
“沒事,它們嬌氣是嬌氣點,用處大我倒不會嫌棄它們!”
老爺子被逗樂了,替沐昭打包好香料,沐昭就從兜里掏出銀兩來。
可那刻銀兩他卻不收,連連抬頭,“就別給我銀兩了,別以后我老了不中用,我眼睛可利著,你給那小子塞銀子的事,瞞不了我!”
沐昭著實有些佩服這老頭子,想來徐緩是沒和老爺子說那事,估計是他回去那刻被老爺子看出神色和舉動,與平日有諸多不同,猜出了大概。
又或者被老爺子一番質問,徐緩說漏了嘴。
又也許哪日老爺子去了徐緩的臥房,翻出了一錠銀子。
總之事是這么猜著,也不知實情。
沐昭總看著老爺子,覺得精得很,瞞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