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竇初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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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管理辦法出臺以后,果然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偷東西、搞破壞的現(xiàn)象少了,課堂紀律也嚴肅了許多,學生學習的勁頭更足了,整個校園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同學們都為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新局面感到歡欣鼓舞。
又一個星期六來到了。中午放學后,大家象往常一樣,從車棚里推出自行車,三個一伙,五個一群,一起踏上回家的路。校園里一時間熱鬧起來,車鈴聲、呼朋喚友的聲音不絕于耳。蕭月明約了同村的幾個同學,一起推著車子往校門口走。
初中兩年多,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回家的心情已經(jīng)不再象剛上初一時那般歸心似箭了。那時,乍離開家到十幾里外的學校,一呆就是五六天,確實受不了。他們就在星期三下午放學后回一趟家,第二天一早再趕回學校,以緩解想家的苦楚,日子一長,星期三就成了大家公認的“小周六”。從學校到蕭家莊全是土路,晴天還好說,要是遇上下雨天,麻煩就大了。雨水把路面泡成了爛泥塘,車子走在上面,象是進了沼澤地,騎不動,只得推著車子走。走上幾十米,粘糊糊的泥巴就把自行車的瓦圈塞滿了,又得停下來把車輪上的泥刮掉,十幾里路竟然要走幾個小時?;丶視r晚一點也就算了,可第二天返校,路上一耽擱就得遲到。
有一次,蕭月明和同伴回到學校,第一節(jié)課都快上完了,被班主任抓到講臺上當了典型。班主任把他好一通臭罵,說他“帶頭破壞班級紀律”啦、“因為學習好就驕傲啦尾巴撅到天上去了”等等,反正帽子扣了一大堆。蕭月明心里自然不服氣:不過就是想家罷了,和那些道德品質的東西有什么關系?對他們來說,“家”永遠有著那么大的吸引力。再說,學校的生活很清苦,靠上幾天回趟家,至少可以吃上一頓香噴噴、熱騰騰的餃子吧。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幾個家庭條件特別好的,幾乎頓頓都是煎餅咸菜,能吃上煎蛋或者咸魚什么的,就算改善生活了。蕭月明每星期從家里拿一塊錢作為零花錢,實在饞了,就買上半斤油條吃。可是這一塊錢他也舍不得花,偷偷地攢起來,買了小說來看。窮人家的孩子都是知道節(jié)儉的。
蕭月明和伙伴們走到學校門口,正看見夏燕燕扶著自行車站在路邊,手里攥著塊花手絹,不時地抹著眼淚。他好奇地走上前去,想問個究竟。
“怎么了?需要幫忙嗎?”蕭月明小心地問。
夏燕燕看見他,眼睛一亮,象是遇見救星似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無助地說:“你看,車子上的氣門嘴又給人家拔去了,我可回不了家了!”
“怎么還有人敢做這種缺德事?你去修車鋪看看有沒有賣的?”
“我問過了,哪有?。磕阏f怎么辦呢?”夏燕燕說著,又要抹眼淚。
蕭月明忙說:“你哭什么?我給你想辦法!哎,王磊這星期不回家,他爹昨天剛給他送飯過來。我去問問他,借他車子用用。不過,他的車子好掉鏈子,你恐怕騎不了——這樣吧,我去拔他車輪上的氣門嘴給你用。”
夏燕燕破涕為笑,說:“那真是麻煩你了!你可一定要和王磊說,要不然他去告你偷他的氣門嘴,可就麻煩了!”
蕭月明不以為然地說:“沒事,我知道他這個人——就是把他的自行車偷了,他也不會聲張的。”
蕭月明跟幾個同伴說明緣由,讓他們先走,然后急匆匆地返回車棚里去找王磊的自行車。他認得王磊的那輛車,自以為和他很熟,想先把夏燕燕打發(fā)走了再去告訴他借氣門嘴的事。他在車棚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那輛車子,不假思索地蹲了身,伸手就去拔后輪上的氣門嘴。只聽“噗”的一聲響,車帶立刻癟了下來。他剛要起身,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炸響:“蕭月明,你做的好事!你手里拿的什么東西?”
蕭月明猛一抬頭,看見“大米”站在面前,兩手叉腰,一臉壞笑地望著他。蕭月明不想理他,站起身來就要走。“大米”搶上一步,拽住了蕭月明的衣角。
“怎么?想走?這回可讓我逮著了!想不到你這位品學兼優(yōu)的大班長也會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啊?我聽別人說你對姚琴不安好心,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這次好不容易讓我抓到把柄,你還想跑?”
蕭月明知道這回是遇上麻煩了,便說:“‘大米’,誰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誰心里清楚。姚琴的事,我愿意怎么想她,你也管不著。至于這個氣門嘴,我是拿定了!”
蕭月明搬開“大米”的手,順勢推了他一把,轉身就走?!按竺住睋涞乖诘厣?,抱住了蕭月明的腿,大聲叫嚷著:“蕭月明,今天你甭想離開這個車棚!我要讓薛校長看看,到底是誰違反了我們神圣的規(guī)章制度!”
正在這時,姚琴走了過來,一見他們倆的陣勢,便皺起了眉頭,用責備的語氣說:“你們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地干什么呢?”
‘大米’一見姚琴,更來了精神,說:“你來得正好。他偷人家的氣門嘴,被我逮著了,還想跑呢!”
“這是王磊的自行車。我想借他的氣門嘴用,明天就還他?!笔捲旅饕詾橐η倌苤鞒止?。
姚琴問“大米”:“他不是說借的嗎?你怎么說人家偷呢?”
“大米”使出他慣用的煽風點火的本領,說:“王磊又不在場,誰能證明他是在借呢?就算那是王磊的車子又怎么樣?我要是不在場,誰知道他還要偷多少呢?他帶頭破壞學校規(guī)章制度,是暗藏在干部隊伍里的腐敗分子,一定要把他揪出來,讓大家好好認識認識!”
蕭月明強忍著心頭的火氣,說:“去叫王磊來!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樣!”
正在這節(jié)骨眼上,夏燕燕和王磊跑了進來。
夏燕燕著急地說:“王磊,你快說,那輛自行車是不是你的?”
王磊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慢條斯理地說:“車子是我的,你們不用吵了!真是吃飽了撐的!”
“就是嘛!王磊都說話了,你們還吵吵什么?人家蕭月明是偷東西的人嗎?有的人啊,明明是自己老是在偷東西,老是在搞破壞,大家心里雪亮的,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卻要誣賴好人!還有人啊,明明抱著一塊爛木頭,還以為是上等的檀木呢!”夏燕燕一口氣說了這么一大堆,連蕭月明都暗暗贊嘆,想不到她竟然有這么好的口才。
“你、你說誰呢?你也不用向著他,我今天扳不倒他,我就不是換大米的!”“大米”鼻子都快給氣歪了。
“王磊,蕭月明到底有沒有跟你說要借你的氣門嘴?這不是個小問題,你誰也不能袒護!”姚琴也被夏燕燕的話弄得紅了臉,看來是要倒向“大米”一邊了。
“這個——他倒是沒跟我說……”王磊搔著頭皮,不知道該怎么說。
“怎么跟你說來?你這個人,真是笨到家了!”夏燕燕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了解蕭月明,他不會偷東西的。再說,那是我的自行車,我把車子給他都行,你們不是多管閑事嗎?”王磊也開始上火了。
“王磊同學,你這話就不對了,虧你還是個學生干部!如果是在你家里,你送他什么東西都沒人管,可這是在學校。他沒有經(jīng)過你的允許,私自拔去你車子上的氣門嘴,這就屬于偷竊的性質。男子漢嘛,就要敢作敢當,犯了錯就得勇敢去面對。如果象你王磊說的,隨隨便便去拿人家的東西還不要別人去制止,那咱們學校不是又要成一盤散沙了嗎?”姚琴背起手來,義正辭嚴地說。
“你們一定要定他的罪,就依你們?nèi)ヴ[吧。不過,就算告到校長那里,有我和王磊作證,諒你們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夏燕燕也是越戰(zhàn)越勇了。
“哼,你們真不愧是農(nóng)村出來的!不講原則,只知道哥們義氣,典型的小農(nóng)意識!”姚琴好象找不到更厲害的話來懟夏燕燕,就把家底搬了出來。
蕭月明被姚琴的話激怒了,顧不得計較后果,痛斥道:“你是吃白面饅頭長大的,在咱們班,你是唯一的一個!可是就憑這一點,你還沒有資格看不起農(nóng)民!你只能感謝老天讓你出生在一個有權有勢、衣食無憂的鎮(zhèn)長家庭里,你只能感謝你的父母為你創(chuàng)造了一個比別人優(yōu)越的物質環(huán)境——除此之外,你并不比別人高貴多少!在人格上,我們都是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別忘了,農(nóng)民也有尊嚴!”
蕭月明看見姚琴的臉色由紅潤變成了蒼白,不忍心再爭執(zhí)下去,說:“今天我落在你們手里,只好自認倒霉。這件事我是有過錯,我會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我也愿意接受學校的任何處分。但是,這個氣門嘴我先拿走了!”
蕭月明穿過眾人的目光,昂然向車棚門口走去,留下夏燕燕和姚琴他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星期一,蕭月明向學校遞交了書面檢討書,并在全校大會上作了檢討。這件事之后,姚琴見了他,總是低著頭躲開,再也沒有了以前那種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他對姚琴呢,也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