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亂花迷眼（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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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里，蕭月明的戀愛大業(yè)可以用“一塌糊涂”四個字來形容?，F(xiàn)實中的不行，再來說說他通過廣播認(rèn)識的兩個筆友。其中一個叫張玉蓮，因欣賞他節(jié)目里播出的文章，寫信給他，言語里頗有想結(jié)交的意思。于是兩個人書來信往，也算是相談甚歡。他們談的大多是成長的煩惱，很多文字記錄了他們對父輩愛怨交織的矛盾心理。
蕭月明：
你好！
今日收到你的來信，有種故友重逢的感覺?？戳四愕慕榻B，感覺“志趣相投”一詞用在我們身上最合適不過了。我的性格可以說內(nèi)外兼有，面對不熟的人顯得寡言少語，和天天膩在一塊的“死黨”，則會表現(xiàn)得開朗大方、幽默風(fēng)趣。有時候也喜歡一個人獨坐，或者和朋友一起漫步談心，覺得肚子里有些話非說不可時，就在靜夜里寫些隨筆?？傊?，我也算是比較文藝、比較小資的一個人吧。
我有一顆敏感而脆弱的心。因為過于善良，在很多人眼里就被視作軟弱可欺。心里也時常想，社會真是太不公平了。我性格要強，小時候常攆得比我大一歲的哥哥滿大街跑；后來又跟比我小四歲的弟弟打成一團。更甚者，與父母也沒斷了爭吵，被長輩們批為“沒大沒小、無法無天”。而另一方面，又有透到骨子里的膽小，看見只蟑螂都會嚇得抱頭鼠竄。
我現(xiàn)在參加了律師函授學(xué)習(xí)。當(dāng)然，比起你們這些正統(tǒng)的大學(xué)生，我們報個函授自然算不上什么。但是，大學(xué)不是每個人都能上的。雖然沒有機會考大學(xué)了，我也不甘心在農(nóng)村下一輩子苦力。我也知道要多學(xué)點知識，多培養(yǎng)一些能力，將來才有可能造福社會，造福人類?。?p> 前幾天因為有些事和父親鬧意見，賭氣離開家，騎車跑了好遠(yuǎn)的路。后來又覺得自己好笑，怕父母惦記，趕緊回家來，差點被他們報了失蹤。我就是這樣，脾氣死倔，生了氣誰也不理。唉，誰又沒個性子呢？
……
讀了你的來信，我心里很難過。在家庭方面，我們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父輩們沒什么專長，又不會做生意賺錢，家里大大小小的花項越來越多，焦慮、煩躁成了家庭的主旋律——唉，什么時候我們自己能經(jīng)濟上獨立就好了！
我們這個年齡，男女感情的事有幻想，是很正常的。有時候我也想，是不是該談個朋友了，寂寞時互相說說話解解悶也好。可是回頭想想自己的處境，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條件去談那些事。夜里睡不著覺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偷偷抹眼淚。唉，心里即便有千言萬語，又能跟誰去說呢？
……
本來打算等你生日那天再寄信給你，可是又覺得等不及，誰知道偏偏有那么多話想對你說呢？其實人與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那種人未見、情已牽的情意，你說對嗎？一個人對事業(yè)對理想苦苦追求卻無人交流，那種滋味太難受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獨自到田野里走走，或者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拿起筆寫個天昏地暗，然后再把它們燒掉。我相信那時的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瘋子！而如今，生活中多了一個你，我怎么能不高興呢？
對于愛情，我們的觀念倒是差不多。在農(nóng)村，我看不慣的事真是太多了，什么說媒、相親、訂婚、送彩禮等等。不過，我父母的思想還算開放。我曾對母親說：“找對象的事你們不用管，只要我看中了那個人，就是跟著他去要飯我也甘心！”他們都說我是世界上頭號傻子?？蓪嶋H上，找對象找對象，不就是找一顆知冷知熱的心嗎？
我四月三十號要到麗山司法局考試。真想見到你和你面對面聊聊。本來打算二十九號去麗山，下午去你們廠找你，可是父母不放心我一個人去，非說要送我過去。這樣，恐怕二十九號去不了了。
……
父母終于同意讓我一個人去了，那是因為在職專有我最要好的一個閨蜜。這樣說好，二十九號下午我就去找你。別怪我啰哩啰嗦，“可憐天下父母心”，因為我從來沒出過遠(yuǎn)門，他們擔(dān)心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張玉蓮
一九九六年四月
上面的信大概是五六封剪貼到一起的。一則一封一封展開來實在麻煩；二則這樣整理到一起，也更容易看出張玉蓮思想情感的細(xì)微變化。談心談心，象當(dāng)初蕭月明對青梅的依戀一樣，經(jīng)過長時間書信交流，如果說內(nèi)心沒有一絲感情的漣漪，那絕對是假的。蕭月明不是傻子，他也能體會到張玉蓮信中表露的難言的情愫?？蛇@些交流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讓他對她產(chǎn)生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雖然他有時也為對方殷切的訴說而感動。
關(guān)于文學(xué)、藝術(shù)、理想、未來，蕭月明比張玉蓮想的要復(fù)雜得多。他認(rèn)為，兩個人心靈相契，最終還要走到肉體親近和歸屬的環(huán)節(jié)上來。他畢竟只是個凡人，注重精神交流的同時，對對方的相貌也比較在意，所以人都沒見到，他不敢想太多。至于兩個人約定的會面，蕭月明還是有點小小的期待的——她在信里說她貌不驚人，但或許只是一種自謙的說法呢？
張玉蓮在信中反復(fù)強調(diào)，她這次來麗山，父母很不放心，擔(dān)心筆友跟她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好在她有親戚在這里，不至于去住賓館。她也相信她們都是有理智的，絕不會做出那些糊涂事。
蕭月明心下卻頗不以為然。如果她是個絕色佳人，很可能讓他一見傾心，而事實證明，他與“美人”是無緣的，何況還是“有才情”的美人。如果沒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這年的五一節(jié)，廠里放了三天假。這天午后，蕭月明在睡夢中被人叫醒，腦袋懵懵的走出宿舍，見到了站在太陽底下、衣著樸素的張玉蓮。盡管她早在信中說明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見面的一剎那，蕭月明還是為毫無懸念地出現(xiàn)在面前的她而頗感失望?！斑@算是約會嗎？”他心里禁不住苦笑。失望歸失望，他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冷漠，拿臉盆洗了把臉，就陪著張玉蓮出去了。
兩個人在大街上轉(zhuǎn)悠，也沒什么目標(biāo)。一路上，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好象忽然成了兩個陌生人。路過新華書店時，張玉蓮跑進去買了一本《中學(xué)時代》出來。蕭月明好奇地問道：“你還看這個？”張玉蓮笑笑說：“在學(xué)校里看慣了，下了學(xué)也沒丟下它?！?p> 張玉蓮年齡比他大一歲，但她在初中時因病修了兩年學(xué)，因此蕭月明去年大學(xué)畢業(yè)，她還在上高二。因為家里條件不好，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她索性退學(xué)，在家務(wù)農(nóng)了。蕭月明同情她的遭遇，不過這時卻在心里暗嘆：看來他們之間真的有不小的距離。
第二天考完試，張玉蓮又來宿舍找他。蕭月明打起精神，提議去麗人湖轉(zhuǎn)轉(zhuǎn)。從他們單身宿舍去麗人湖，不過十幾分鐘的步程。他在路邊攤上買了五塊錢的香蕉，遞給張玉蓮。張玉蓮?fù)谱屩f不喜歡吃，讓得很堅決，后來見蕭月明讓得更堅決，只得伸手掰了兩支。就在這一刻，蕭月明看到了她那雙和她瘦小的體型絕不相稱的那雙粗糙的大手。這一發(fā)現(xiàn)徹底摧毀了他游玩散心的興致。他忽然叫嚷著肚子痛，沒等張玉蓮反應(yīng)過來，便逃跑似的竄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