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讖州歷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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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蕭月明起了個大早。為了減輕路上的負擔(dān),他將手提包藏在橋下的灌木叢里,然后匆匆往血站趕去。一個多小時后,他來到了血站綜合大樓二樓的采血大廳。
大廳里人很多,兩個工作窗口前排了兩條長長的隊伍。他們衣著簡樸,大多是來讖州“淘金”的農(nóng)民工。蕭月明排了半天隊排到窗口前,才聽工作人員說,需要身份證和一張一寸相片辦采血證,辦了采血證才能獻血。他不禁暗暗叫苦: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
蕭月明回到霍村立交橋,趁四下無人取出手提包,找出身份證來裝到口袋里,又把包放回原處。“哪里有照相館呢?”他一邊尋思著,一邊走上新港中路。
往東走了大約五分鐘,蕭月明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個婚紗攝影的燈箱廣告。他沿著廣告指示的方向,順著路邊的臺階走下去,在幾棟居民樓前轉(zhuǎn)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什么照相館,正要折身回去,他聽到樓上一間屋子里有人說話,便想上去打聽一下,爬了幾步,怕見人的本性讓他又打消了念頭,于是下了樓梯,往公路方向走。沒走多遠,他聽到后面有人追了上來,邊追邊喊著要他站住。他心里慌了,加快腳步上了公路。兩個男的沖上來抓住了他的胳膊。直到這時他才掙扎著說了一句:“干什么?”
一個光頭的兇巴巴地質(zhì)問道:“你在下面轉(zhuǎn)悠什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東西?”
蕭月明辯解說:“我找照相館照相……”
“照什么相?看你這熊樣就象小偷!”光頭說完,粗暴地推了他一把。蕭月明一個趔趄倒在身后的磚垛上,胳膊被磚角層破了,流出血來。這時,一個過路的老人上來勸說道:“算了吧,讓他走吧!”幾個男的這才罵罵咧咧地離開。
蕭月明眼角含著淚,心里也來不及想什么,拿手捂著流血的傷口,繼續(xù)尋找能照相的地方。找了半天沒看到照相館的影子,他只得重新回到立交橋下?!熬湍脤W(xué)生證上的照片來頂替吧,能不能過關(guān)就聽天由命了!”想到這里,他取出手提包,拆下學(xué)生證上的相片,又是弄鋼印留下的痕跡,又是擦印泥,仔仔細細地處理了一番。
二十七日上午,蕭月明早早地來到血站,花了三塊錢,順利地辦好了采血證。隨后,他又排隊進了采血室抽血。抽完血,他就坐在大廳里等待化驗結(jié)果。眼看就要拿到“賣命”的錢了,他的心情微微有些興奮?!皶粫鍪裁匆馔??”他知道自己向來背運,便不敢往下深想。
等了好久,終于有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從采血室走了出來。“白大褂”走到一塊黑板前,拿起粉筆,飛快地將驗血結(jié)果抄錄出來。人群圍攏上去,每個人都睜大了雙眼。蕭月明眼睛近視,所以他盡量擠進人群,往黑板前湊了湊。只見黑板上的名單分了三列:一列是驗血合格者,再一列是暫時不能獻血者,第三欄是永久不能獻血者。他的心騰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黑底白字,十分顯眼。蕭月明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往下看,心情也跟著越來越低落,直到最后,他終于看見自己的名字無精打采地躺在“永久不能獻血者”一欄里。自從產(chǎn)生賣血的念頭,他只想著去什么地方賣,拿到錢后怎么辦,就是沒有想過自己的血還會賣不出去。盡管他十二分地渴望得到這筆可觀的費用,現(xiàn)實卻無情地嘲弄了他。
蕭月明兩腿發(fā)軟,摸到大廳的連椅旁,頹然坐了下來,心里默默感嘆自己的運氣怎么老是那么壞。身上只剩下兩塊錢,這兩天辛苦奔波的結(jié)果讓他感到欲哭無淚。接下來他又開始后悔自責(zé):這十幾塊錢,要是全部買成饅頭,也能吃好幾天了!
坐了一會兒,蕭月明站起身來準備下樓。在樓梯拐角處,他看到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正在向一個穿白大褂的哀求著什么。那男孩子說:“你就幫幫我吧,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抽我的血,就是救我的命啊……”他不想往下聽,趕緊從他們身邊繞過去,下了樓。
走出血站,白花花的日光照得他頭暈?zāi)垦?。他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只是機械地挪動著雙腳。有個故事說是誰誰家的老二,餓了好幾天,不知從哪里弄了塊花生餅(榨油后的殘料制成的餅),足有一斤多,生怕別人瞧見了,躲在院墻外一口氣吃了下去,夜里口渴,就起來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涼水,結(jié)果卻給撐死了。蕭月明聽故事時,故事只不過就是故事,甚至他隱隱約約還有點不相信;到了今天這份上,他才知道,人餓到那份上,哪里管那么多?。‰m說他生在農(nóng)村,生活條件不算好,但從小也是衣食無憂的,誰料到如今卻要遭這樣的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