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終身大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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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國庫糧的路走不通，打苦工的路也走不通，難道天要絕我嗎？”蕭月明悲苦地自問。在家閑著沒事，他開始關注一些養(yǎng)殖信息。后來，他之所以沉浸于養(yǎng)殖發(fā)家的夢里很長時間，只是因為他渴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討厭一成不變的“上班”的模式，更討厭被人“支使”。當然，上班收入相對穩(wěn)定，還是大部分人樂意接受的；而他崇尚“自由”，也就注定要多遭受一些挫折。
當時的信息還是比較閉塞的。一些養(yǎng)殖單位在報刊雜志上登出一些“供種回收”的廣告，而這些廣告都是成倍地抬高了成品的價格，以虛擬的利潤來引誘不明真相的人們上鉤。因此，投資前的考察調(diào)研就顯得特別重要。蕭月明心眼太實，又加上致富心切，導致后來多次受騙，也是必然的結果。當他下決心養(yǎng)殖全蝎的時候，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并沒有仔細分析這一行業(yè)的前景，也沒打算把它作為一項事業(yè)來做，因此遇到一點阻力就輕易放棄了。
養(yǎng)蝎致富的信息，是他從電視臺的一個致富欄目看到的。蕭月明知道二姐家那里的山上出野生蝎子，知道繁殖旺季一只成年蝎子可以賣到五毛錢，也了解到本地中藥材商店確實有收干貨的，價格是一百多塊錢一斤。然后，他又買了一本《全蝎養(yǎng)殖技術》，心急火燎地翻了一遍，就決定要實施養(yǎng)蝎的計劃了?？墒牵龅搅说谝粋€難題：口袋里沒錢。盡管他骨子里一直鄙視“錢”，可在他前半生的經(jīng)歷中，最讓他頭疼的還是“錢”這個東西。
過了年，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蕭月明知道養(yǎng)蝎子的事跟父親說不通，即便說了家里也拿不出錢來支持他，只能自個兒想辦法借錢，來實施他這個“致富工程”。
這年初夏的一個下午，蕭月明去了大姐蕭月琴家，說要用一下摩托車。蕭月琴說，車子放家里很久沒騎了，油箱早干了，車帶也漏氣，又問他要去哪里。他編了個謊說去同學家，他可不想被尋根究底，然后搭上一籮筐的解釋。補完車帶，加了油，已近傍晚。他顧不得考慮時間的問題，驅(qū)車直奔二十里外的御馬村。
御馬村在御馬山山腳下，沿途要走很長的環(huán)形山路。蕭月明要去的是御馬村的姨奶奶家。小時候，他跟祖母去過一次，說起來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之后因為路遠再沒去過。不過大表叔每年去蕭家莊走親戚時，都會去他家里坐坐。大表叔成家后，就開一輛二五的拖拉機帶著表嬸子走街串巷賣炭。在蕭月明的印象里，大表叔生的膀闊腰圓，性情卻溫和直爽。每次見面，表叔對他的前程都表示特別的關心，就因為這個原因，蕭月明相信這次求他幫忙，他一定會答應的。
蕭月明到了姨奶奶家里，姨奶奶和表叔、表嬸子都很熱情地招呼他，并執(zhí)意留下他吃飯。飯桌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明來意，表叔很爽快地拿了二百塊錢給他，說最近手頭不太寬裕，不然會多給他一點，然后又鼓勵他趁年輕一定要敢想敢干，不然等到老了一定會后悔。蕭月明感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吃完飯，天已經(jīng)黑了。蕭月明與表叔一家人匆匆道別，騎上車就往回趕。他從沒騎車走過夜路，迎面車燈的光芒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只能憑著感覺往前走，有幾次險些沖下路旁的深谷。走了一半路，摩托車又熄火了，怎么踹都打不起火來，他只好推著車子往前趕，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才回到大姐家里。蕭月琴早已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見了他連聲埋怨，又怕父母擔心，趕緊讓他騎自行車回了家。
手里有了錢，蕭月明就覺得心里有了底。他先是找姐夫幫忙托了二百塊土坯，到集市上買了竹竿、塑料布，將堆在村頭的五百紅磚運回家里；等土坯干了，又把大姐夫請來，在西屋外面，借著北邊的院墻和西屋的前墻，搭了個陽棚。棚子建好以后，他用紅磚把棚里的地面鋪平了，建了幾個方形的磚池，再揀一些舊瓦片疊放在池子里，作為蝎子棲息的巢穴；還在后墻上挖了個窗戶，以便于通風換氣。為防止蝎子出逃，他用塑料薄膜把棚內(nèi)四周的墻封起來，將磚池內(nèi)壁也貼上塑料薄膜。為節(jié)省開支，他沒有采取更穩(wěn)妥的方法——用玻璃條來貼蝎池內(nèi)壁。當然根本原因還是他沒有認清蝎子“狡猾”的本質(zhì)，低估了它們逃跑的能力。后來，他不得不痛悔在這個細節(jié)上的失誤?！凹毠?jié)決定成敗”，這話一點不假。任何投資都需要考慮成本，但前提是，節(jié)約一定要建立在有效甚至高效解決問題的基礎之上。
這個小工程竟然花費了蕭月明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后，他跑去省城，從花鳥市場買了幾斤黃粉蟲回來，放在預先做好的木箱里養(yǎng)著，備作蝎子的食料。白天忙忙活活做著各種準備工作，晚上他還定了鬧鐘，兩個小時起來一次，去棚里觀察溫度和濕度，然后記錄下來。反正他那時的狀態(tài)，還真象要做一件大事似的。
麥收前，蕭月明去了二姐家，打算從那里收購一些野生蝎子作種蝎。趙鏗倒是很支持他養(yǎng)蝎的事，領著他到附近幾個村子里收蝎子。他們把收回來的蝎子放在一個大塑料盆里，捉些小蟲子給它們吃。幾天下來，他們收了四五百只蝎子，其中的母蝎大約有三百只。趙鏗曾好幾次提醒他——蝎子特別能逃，務必做好防逃措施；還說這些年他們村里也有人養(yǎng)過這玩意，可是養(yǎng)來養(yǎng)去最后都跑光了。蕭月明聽了姐夫的話，笑著辯解：“防逃是第一步，當然要做好。這一關都過不了，還養(yǎng)什么蝎子？”言下之意，他居然認為自己的準備工作已經(jīng)做到萬無一失的程度！很多時候，我們無法控制一個東西，是因為我們不了解它，沒有掌握它的習性和規(guī)律；若是明明知道它是怎么一個樣子卻因為粗心大意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失敗的結局，這尤其會讓我們痛悔不已。
數(shù)天后，蕭月明帶著他的寶貝種蝎回到家，把它們分放到兩個池子里，每個池子大約一百五十只母蝎，配上五十只公蝎讓它們交配。天氣越來越熱，中午時，棚內(nèi)溫度到了三十七八度，晚上最低溫度也有二十五六度。蕭月明心頭暗喜，因為這個溫度正是蝎子交配繁殖所需要的。管理蝎子的工作也很簡單，每天定時供應它們一些蟲子，在蝎窩上面放置幾塊吸了水的海綿供它們飲水。剩下的時間，他就聽聽收音機，有時候給他喜歡的欄目寫寫信，訴說自己的苦悶和彷徨；與此同時，他還在編寫一個農(nóng)村青年立志在農(nóng)村創(chuàng)業(yè)致富的劇本。在他的意識里，仍舊漂浮著許多關于文學與戲劇的夢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