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回到千雪峰，靜靜等著豫章踩著霞光歸來，狠下心與他提了分手。
豫章似乎并不意外，好像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你要走？”他語氣清冷，神色淡然地問小夭。
他聞到，小夭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白狼妖的臭味。
“對?！毙∝驳拖骂^，平靜地說。她不敢抬頭多看他，她怕多看一眼，就要動搖了。
“你真的要走嗎？”豫章恍惚了一下，又問了一遍。
“是的?！?p> “還會回來嗎？”
“不會?！?p> 豫章看了小夭很久，可她就是固執(zhí)地不看他。
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
果然妖類的愛，來如烈火，去似疾風嗎？
“好。那你走吧。以后如果碰到了什么麻煩，別忘了還可以來找我?！痹フ陆K于開口。
算了，她要走就走吧，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從來就是一個人。
她也沒做錯。她年輕貌美，嬌俏可愛，憑什么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呢？
豫章沉沉地想。
“嗯，好的，多謝仙尊。”有些僵硬地說完，小夭抬頭飛快地看了豫章一眼，跪下，向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感謝他的教導(dǎo)與愛護。
然后她御劍，一口氣飛出了千雪峰。
她一邊飛，一邊極小聲地哭，眉眼皺成一團，感覺從來沒有這么傷心過。
她的雙手忙著平衡身體，沒空去擦臉上的淚水，還好風也大，眼淚都不用擦就被吹走了、吹干了。
小夭開始四處漫游。
她隱瞞與豫章的過往，游歷了許多名山大川，見識了幾處風土人情，結(jié)交了一二異族朋友，圍觀過幾場紅塵熱鬧，做人做妖的滋味都嘗了些許，眼界和心態(tài)漸漸和以前不一樣了。
如今天下清平，人、仙、妖三界和諧共存，井然有序，基本無大動蕩。
幾個月前，上任妖尊敖坤入魔，帶領(lǐng)妖兵大肆搶掠人族領(lǐng)地。
豫章一面組織仙門幫助人界抵御，一面親自深入敖坤妖巢，燒毀上界墜落的魔核，大敗敖坤。一直逃竄的敖坤也在一個月前被抓捕處死。經(jīng)過極短暫的動亂后，三界又恢復(fù)了和平。
不久前，在豫章的主持下，三界重新修訂和平公約，重申：各界自治，和平共處，若有稱霸之主，天下共擊之。
如今，和平自治的觀念深入人心，各族融洽，世風良好。
三界有今日，豫章仙尊功不可沒，德高望重。
小夭在流浪時，最愛跑去聽與豫章有關(guān)的評書和八卦，尤其是他的風流韻事。什么仙門師妹、狐族絕色、神界圣女、皇家帝姬、神秘鮫人……說書人說得有板有眼，小夭聽得津津有味，臺下賞錢亂飛，滿堂喝彩。
人氣最高的官配是豫章的同門師妹云倪仙子。她默默守候，悄悄拔尖，大愛無言，令多少癡男怨女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最被大家看好。
小夭在看熱鬧的同時，心里卻是清楚的，豫章不是風流浪子，又那么忙，哪里可能與這些絕代佳人談情說愛？這些所謂的緋聞艷遇能流傳甚廣，不過是因為豫章人氣高，大家都喜聞樂見罷了。
三個月后的一天，小夭喜聞：仙門百家之首，三界之尊豫章仙君，不日即將飛升上界?。?p> 一時間，人人奔走相告，替仙尊高興。
小夭心里難免失落不舍，但也是真心為他高興。他值得世間的最美最好。
糾結(jié)了幾天，小夭還是決定，悄悄回宗門，最后再看他一眼。
萬萬沒想到——豫章不是要飛升而是要隕落了?。?p> 怎么會這樣？！
他可是神通廣大的仙人?。∷皇枪Φ聢A滿要得道成神了嗎？
——小夭改換了形貌，盡量掩蓋住妖氣，藏在離云闕宗山門最近的一處雪峰頂，渾身裹滿冰雪，遙望山門。
她只想最后遠遠地看他一眼，從此仙妖永隔，不復(fù)相見。
她等了三天三夜，目不交睫，熬得眼睛通紅，凍得四肢僵硬，豫章卻一直未出現(xiàn)。
難道他提前飛升了嗎？
心有執(zhí)念，她終于忍不住在第三天晚上悄悄現(xiàn)出身形，攔住云倪，詢問豫章下落。
云倪驚訝地打量了她一會兒，若有所悟，緩緩說：“事情不是世人所知的那樣。你不妨回去見他一面，我們都進不去千雪峰，但你應(yīng)該可以?！鳖D了頓，竟哀求小夭：“之前是我太自以為是，還對你口出惡言，不求你們原諒，但求你好好照顧他、愛惜他。他這一生，功德無量，卻郁郁寡歡?，F(xiàn)在終于卸下?lián)?，喜遇良人，本就該，燕儔鶯侶，逍遙塵外?！?p> 小夭聽得云里霧里，她趕緊作別云倪，飛速趕往千雪峰。
她從來沒有御劍飛得這么快，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
千雪峰果然沒有對她設(shè)禁制。
殿里沒有點燈，一片漆黑。
小夭一揮手，整個宮殿頓時燈火通明。
小夭闖進豫章房間。
三個月不見，豫章從一個仙門的如玉少年，衰老成了凡間的耄耋老翁。
他的樣子，與其說像要飛升，更不如說像要隕落。
小夭沖上前抱住他痛哭失聲。
他躺在了從前怎么也不愿意躺的搖椅里，頭發(fā)花白，形容枯槁，衰老與丑陋暴露無遺。
他不是神仙，他原來只是一個修仙的凡人。
他枯樹枝一般的手指撫了撫小夭的烏發(fā)，輕聲說：“你別哭。我想辦法多活幾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