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殺了你余滄海,我從此才能天高海闊。
福威鏢局上下,除了林平之,上到總鏢頭,下到趟子手,個個緊張兮兮了數(shù)日,卻始終不見有什么強敵出現(xiàn),漸漸的便松懈下來。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不會有事的時候,卻偏偏出了事。
半夜里,一個鏢頭死了。
破曉之際,才被巡夜的弟兄發(fā)現(xiàn),找到人的時候,尸體都已經涼了。
據(jù)他通鋪的弟兄稟告,這人是起夜如廁去的,由于幾天下來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各自心防松懈,當時又已夜深,人困馬乏的,也就沒人注意到他一去不回,不想這便死了。
死者渾身并無外傷。
經過勞德諾提醒,林震南讓人破腹取心,才算確定,是中了青城派的摧心掌。
這是一門以巧勁攻人心臟的玄奇功夫,練成后,一掌下去,敵人身無外傷,心臟卻被震裂成七八瓣,極其兇殘。
顯然,忍了三日,青城派終于按捺不住,開始出手了。
取得尸檢結果后,勞德諾還直接告知,動手之人是青城掌門余滄海,唯有他才有這份功力,堂堂掌門之尊,行此暗殺之事,自然是引得鏢局上下憤怒不已。
這幾日,勞德諾傷勢已經好了許多,能自行走動了,若非每次一提出告辭,不是林震南陰陽怪氣頂一句“犬子當日能從青城派手中救下兩位華山高徒,實在幸運,就算是因此死了也是值得的”,就是林平之暗戳戳威脅上一句“勞先生傷還沒好就要走,是不是看不起我”,他早就想一走了之了。
但現(xiàn)在,只好先統(tǒng)一戰(zhàn)線,想辦法幫襯著福威鏢局對付青城派了。
林平之很高興,兩人多待一日,雙方交情就能多深一分嘛,翌日上華山拜師,自然把握就更大一些。
同時林平之有些自責。
其實青城派一行人的落腳點,在他們第一次來踩點那晚,林平之就反跟蹤上去摸清楚了,一直不出手,只是在等余滄海主動上門來,好尋到殺對方更好的借口。
畢竟他又不打算走邪道,在江湖上混,師出有名還是比較重要的。
可惜老烏龜比較能忍,親生兒子和得意弟子都死了,居然還能憋著。
原本,他都打算這幾天這姓余的再不來,就主動上門去了,結果來是來了,居然搞暗殺這一套,試圖動搖我方軍心,行徑之卑劣,真是枉為一派掌門。
林平之在岳靈珊、勞德諾面前罵了一通余滄海行徑太過卑劣無恥,枉為正道后,覺得應該再度提高了幾分在二人心中的存在感,就回屋養(yǎng)精蓄銳,靜待入夜。
余滄海這檔子事,拖得已夠久了,也是時候該解決了。
今晚,他就要甕中捉鱉。
若是余滄海不來,或沒能捉到……
那他天一亮,就去那家青城眾人落腳的客棧,大開殺戒。
……
天色漸暗。
這一夜,風微涼。
福威鏢局里,除了幾個必要的巡夜人員,除了丫鬟家丁不通武藝者,其余鏢師等,三五成組被安置在各個房中,飛鏢暗器,兵刃羅網,一應俱全,隨時可作因應。
外松內緊,暗藏殺機。
林平之握劍孤坐在燈火俱滅的烏黑大堂,抱元守一,耳聽八方。
夜色漫漫,一直無敵襲。
直到后半夜,各處埋伏的人手早已一身困乏,才有一個矮小的身影翻過高墻,躍入鏢局。
也許是命中注定之人今晚的運氣太差。
好死不死的,這矮人落腳就在正廳前的庭院。
黑暗中。
林平之倏地睜眼。
夜已深,但內功有成者耳聰目明,黑夜亦不能全阻。
他看到了翻墻而入的人影。
如此矮小的人,必是余滄海無疑了。
早先反向追蹤到他們落腳客棧時,林平之便暗中觀察過這位青城掌門的身形。
而且,除了這種看身形猜身份,他還有更加精準的判別之法。
身份余滄海,修為小周天,精通松風劍法——洞察之眼下,無論身份修為,乃至精通的武技,都無所遁形。
他心念起伏間,鏗鏘劍鳴在黑暗中回響。
長劍出鞘。
寒光掠動。
驚鴻一閃間人已掠出了門庭,劍鋒直指那人影,林平之喝道:“惡賊,果真還敢來,恭候多時了?!?p> 怒斥聲回蕩在福威鏢局上空,所有人立得警覺,點燃火把,各執(zhí)器械,循聲而來。
余滄海人小反應不慢,迅速起手出劍格擋。
匆匆間,林平之步下一錯,劍勢立變。
余滄海終究經驗老道,這一下固然措手不及,倉促變招間,仍得以應對。
隨后人影騰挪閃掠。
偶爾長劍交擊,叮當作響。
兩人都是出劍極快,數(shù)息間,已各自出了一二十招。
最后一下,劍刃相觸,雙方內力碰撞,爆發(fā)性反震,才各自退后。
余滄海連退三步方止,語氣深沉:“好小子?!?p> 林平之也退了三步,冷哼:“松風劍法,不過如此?!?p> 松風劍法未必不過如此,但使松風劍法的余滄海,的確不過如此。
以林平之此刻對辟邪劍法的運用,出其不意之下,原本一招便可殺余滄海,就算準備妥當正面相殺,十五招之內也有相當把握取勝。
只是,此人畢竟是他迄今所見最厲害的人物了,他早就有心以此人為石,一來試驗劍法威力,再來增長對敵經驗,自我磨礪,便不急于殺人,以致期間有許多次機會,都刻意放過了,這才與他鏖戰(zhàn)至此,狀似平手。
知道自己四個徒弟都落到對方手上過,尤其失手較早的兩個,恐怕招了不少東西,余滄海對于林平之知道自己身份,并不奇怪,聞言冷森森道:“等你死了,就知道松風劍法的厲害了。”
“那你來試試?!?p> 林平之道。
“看招?!?p> 余滄海舉劍輕喝。
說著看招,實際上,卻是虛晃一招,扭頭便跑。
行跡既已暴露,四周喧囂大起,鏢局的人手正在趕來,他當然不會在這時候戀戰(zhàn),與顯然不下于自己的林平之死斗,等著被包圍,因此直接跑了,完全不顧一派掌門的顏面。
“哪里跑?”
林平之喝了一聲,緊隨而去。
辟邪劍法有身法篇,雖說更側重近身纏斗,而不擅于長途奔襲,但用于這鏢局內前后腳的追擊綽綽有余。
轉眼間二人到了鏢局大門處,大門緊閉,難以直接出,余滄海奔行間踩在旁邊一棵樹干上,借力躍起,翻身過墻。
林平之劍光劃過,在他騰空之際,劍鋒掃中他小腿,雖沒能阻止,卻仍清楚聽見墻外撲通一聲落地聲。
林平之毫不停留,跟著運起身法,翻上院墻,便見余滄海一瘸一拐往外掠走。
“老賊,看暗器。”
他隨口喊了一句,迅速下墻追出。
七八丈外,余滄海直接一個懶驢打滾,翻到了一邊,發(fā)現(xiàn)并無暗器,一口劍卻從一旁刺來。
這瞬息耽誤,林平之已追到了。
余滄海歪身扭頭,堪堪避過,同時奮力運劍,抵御后續(xù),怒罵道:“臭小子,你誆我!”
林平之回道:“哼,我隨口一說,誰信誰傻?!?p> 便不再言,只一劍接一劍地遞出。
余滄海氣的想要吐血,但對面快劍已擊來,只得先招架。
他小腿已負傷,走已是走不得的了,只能左右支絀,奮力抵擋,但還是因為這腿部之傷,騰挪受制,抵抗就愈發(fā)力不從心。
很快又是數(shù)十招過去,林平之越打越順,一套辟邪劍法使來,越發(fā)得心應手。
余滄海則愈發(fā)心驚肉跳,只覺滿目盡是劍光,密密麻麻,恐怖絕倫,稍有不慎,便是死亡煉獄。
片刻間,身上已經添了數(shù)道血痕。
到了這境地,他終于是已看出這小子是在以自己試劍練招了,憤怒同時,膽敢同時,卻也愈發(fā)無奈,有心提議休戰(zhàn)罷手,但對面埋頭就是出劍,一劍接著一劍,毫不停歇,以致他連喘口氣喊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心頭焦急。
這時間。
林平之劍勢忽然一頓。
斗到此處,交手百合,裴配試劍心思已然散去,殺機取而代之。
他要動真力了。
另一方面,余滄海卻不知,只以為他畢竟年輕,內力有限,已是氣息不濟了,但他自己也早就想要停戰(zhàn),得以喘息之機,頓時大喜,也不愿再出手,趁機退了幾步,同時開口:“小兄弟,此間皆是誤會,咱們講和吧!”
人啊,真是不逼一下都不行,瞧瞧這么一頓憋屈的架打下來,連傲氣自負的余觀主,也主動改了稱呼,兼之求和休戰(zhàn)了。
“講和?”
林平之對此卻付諸冷笑:“若就此講和的話,我如何能念頭通達?殺了你余滄海,我從此才能天高海闊!”
余滄海不明白他何來這等怨憤,還待再說,就被林平之生生打斷:“結束了?!?p> 林平之話音未落時,已經出手,便見人隨劍后,寒光閃掠。劍影本快,此刻驟更急,速度竟比先前還要快上一半。
余滄海心頭震駭至極,哪怕有多年練武造就的本能促使他下意識地將長劍迎向了這充盈殺意的一劍,也仍來不及了。
手中劍才抬至一半,便頓住了。
只在電光石火間,一劍過喉劍復回。
鮮血噴灑。
長劍脫手咣當一聲落了地,余滄海滿臉不可置信,兩手捂住了脖子,鮮血卻從指縫不斷滲出,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渾身的氣力,飛快消失。
踉蹌退了兩步,身體便再也無力支撐,軟軟倒下。
這江湖上的一方豪強,這一生終是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