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月光愛人

　　又是一個月圓夜。

　　每次見到滿月，李玟都會不自覺地想起自己坐在彎月上的特效畫面。在音樂作品中，彎月載著她飄浮在太空中，她身著一襲如夢如幻般的輕質(zhì)長裙，好奇地尋找著北極星，希望北極星能夠帶著自己去尋找真愛。

　　今夜，月光依舊是那樣輕柔，那樣嫵媚，可是，CoCo的心情卻異常沉重。她對著心愛的菱花鏡，一邊溫柔綣繾地低吟著那首感人肺腑的《月光愛人》，一邊在同自己的嬌美容顏告別。一曲終了，她終于狠心地合上鏡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滴清澈的眼淚滾落到她的腮邊，她沒有伸手去擦，大概是想帶著這滴清水到天堂上向心愛的人表明心跡。她順著那縷清輝，從玉兔手中接過那枚藥，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月光和著提琴聲在為CoCo送行。這一次，李玟是真的不想醒過來了，因為她確實害怕睜開眼后心愛的人不在枕邊。今夜，天空中沒有一絲風(fēng)，吟唱哀歌的只有田間的蟋蟀，它們用單調(diào)重復(fù)的節(jié)奏來表達(dá)人間生靈對CoCo的無限懷念。癡情的月亮最后一次撩了一下她的紗衣，終究依依不舍地滑向了遙遠(yuǎn)的北大荒。

　　雖說當(dāng)年原生態(tài)的北大荒如今已變成了沃野千頃的北大蒼，可是，空中的明月并沒有隨著人世的喧囂而增添一縷塵埃，它依舊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澈見底，那么無私地眷顧著千家萬戶。在一個個體糧庫的大院中，李文老漢送走了生命中再也不能更平凡的一天后，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一邊用破毛巾驅(qū)趕著嗡嗡叫的蚊子，一邊將不告而取來的啤酒打開，仰起脖，“骨嘟嘟”地喝了一大口。

　　老漢在三江平原上的這個小村中已經(jīng)生活67年了。當(dāng)年他出生時，父親不知該怎樣給他取名。由于妻子姓文，他便將自己和妻子的姓合到一起給兒子取了個簡單的名字。李文終身未娶，現(xiàn)在為自己的侄兒看護(hù)著糧庫大院。由于他是村里的“五保戶”，加上每年土地的出租收入，老人生活也算殷實。去年秋天，他伙同哥哥、嫂子、嫂子的妹妹和妹夫一起在玉米地里撿拾收割機(jī)收糧后遺落的玉米穗，總共撿了三萬多斤。玉米脫粒后，五位老人每人分了六千多元。老李的侄女將錢替他保管好，給他600元零錢供他眼下花銷。老李背著侄女等人，偷著到鄰村買了一桶酒，放到了一個秘密所在。

　　李文從年輕時喝酒就少有節(jié)制。為了這個不省心的弟弟，本來已經(jīng)可以在城里安享晚年的哥哥只得放棄城里舒適的生活，陪著他在農(nóng)村共度余生。李文不喜歡住樓，因為住樓要換脫鞋，要衣著整潔，他覺得那樣遠(yuǎn)不如在農(nóng)村的平房里舒適自在。為了防他酗酒，哥哥嫂子早就同村里賣酒的人家打好了招呼，不讓他們將酒賣給李文。這樣一來，如果實在饞酒了，李文只好背著他們到鄰村去買酒。

　　前幾天，糧庫來了幾個外地的合伙人，他們有時喜歡小酌幾杯。今晚，他們相約到縣城洗澡去了。李文飯后在院內(nèi)轉(zhuǎn)了兩圈，未見哪里有不妥之處。百無聊賴之際，他到廚房看了看，隨手拿了一瓶啤酒，回到屋中喝了起來。

　　李文喝酒無需配菜，只是當(dāng)水一樣地喝。他喜歡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由于讀書較少，他也看不懂什么節(jié)目，只是重復(fù)那幾部低質(zhì)量的抗日神劇，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任由電視自己在那里響。今夜不知為什么，幾個頻道都不能讓他安心地停下來欣賞，他索性不停地按遙控器上的按鈕，按著按著，手突然抖了一下，遙控器掉在了地上。

　　新切換的頻道正在播放李玟演唱的《月光愛人》。老漢不喜歡聽歌，李玟那深情婉轉(zhuǎn)的歌聲更是無法刺激他的心弦。他從地上拾起遙控器，試圖繼續(xù)換臺，可是，遙控器可能是摔壞了，不論他怎樣用力按，屏幕上的畫面始終無法切換，李玟的歌聲依舊縈繞在他的耳邊。李文剛要伸手去拔電源開關(guān)，正巧這時解說提到歌曲的演唱者是李玟。老漢一聽歌手同自己“重名，”他開心地笑了，他不想換臺了。

　　李文重新回到炕上，將瓶中最后一滴酒送到口中后，一邊握著空瓶，一邊欣賞著《月光愛人》。他不明白解說在說些什么，也不知道屏幕上的那個女人在唱些什么，只是一會兒看見一個身材苗條的姑娘在咧著嘴唱，一會兒看見一個梳著大辮子的高個男人在樹尖上舞劍?？粗粗?，老人感覺倦了。他將啤酒瓶隨手放在地上，身子一歪，躺到炕上睡著了。

　　李玟的歌聲和著月光伴隨老人入睡了。

　　李文睡得很香甜。俄烏戰(zhàn)爭同他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李玟的輕生也不在他關(guān)注之列。他甚至大概沒有注意到今夜空中的滿月，只是在睡夢中任憑明月的清輝無私地在他臉上撫摸和游移?？匆娝眠@樣安詳，月亮開心地笑了。

　　月光愛人。

　　月光真的愛人——愛世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