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的夏天還是蠻熱的。當小顏將三件行李費力折騰到小旅館時，他熱得已經(jīng)通身是汗了。
大約一年半以前，小顏找了一份不出力的活。雖然收入不高，不過，他有許多空閑時間。小顏喜歡利用空閑時間思考，他覺得這樣遠勝于在工廠多掙2000元錢而作一個無暇思考的“機器人”。可是，這份工作有個缺陷，那就是不是常年性的。到了秋天，糧食企業(yè)該收糧了，小顏就有活了。由于收糧時間比較固定，所以，小顏每年上崗的時間相對比較固定，大約是在九月末、十月初?？墒牵Z食企業(yè)什么時候賣糧卻不是固定的，往早了說有三、四月份賣糧的，往晚了說有七、八月份才賣完的，這樣一來，小顏臨時失業(yè)的時間也就隨著不固定。這不，今年直到七月中旬，小顏所在糧食企業(yè)才出庫完畢。工作任務(wù)完成了，工資到手了，公司通知小顏回家等待秋天重新上崗。有兩個多月休息時間固然不錯，可是，這兩個月沒有收入讓小顏不能安心休息。所以，短暫休息過后，他還需要找一份臨時工作來糊口。
雪城是小顏的第二故鄉(xiāng)，他在這里當過六年的小吏，在這里娶妻生子，在這里看遍了花開花謝，雪落雪融。望著熟悉的街道和街道兩側(cè)的買賣鋪戶，喜歡吟哦的小顏無心感慨。在旅館安頓好以后，他趕忙找地方理發(fā)、洗澡、換衣服，將一路風塵毫不留情地沖到忘憂河里去。隨后，他和好朋友一起到一家小店小酌幾杯，飯后又到公園轉(zhuǎn)了幾圈，這才上床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
雪城并不富裕，就業(yè)機會也不是很多，年齡接近老顏的小顏要想在此找上一份令人滿意的工作并不容易?？墒牵嚯x秋收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而且中秋節(jié)前小顏的侄女還要結(jié)婚，此時如果遠赴外地找工作顯然是不大妥當?shù)摹o奈之下，小顏只得找一份短工對付做下去，哪怕收入少一些也只得忍了。
小顏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一份能夠?qū)Ω蹲鱿氯サ墓ぷ鳌Ｔ谶@之前，他在牛奶廠、保險公司、兩家寫字樓分別試過，可是，由于各種原因，他都沒能堅持下去。小顏最先去的是一家牛奶廠。當時，招聘方承諾說工人只需搬弄3、4斤重的物品，沒有太累的活?？墒?，等小顏來到工廠的時候，面對的就不是人事經(jīng)理所說的工作了。首先，臨時工不比生產(chǎn)線上的工人。生產(chǎn)線上的正式工總能在機器運轉(zhuǎn)期間尋隙休息幾分鐘，可是，工廠招來的臨時工不在一個固定崗位工作，哪里有活工頭就臨時將你叫過去。這樣干下來，小顏在悶熱的車間里穿著工作服，捂得通身是汗。此外，有那30斤重的大包裝牛奶袋要小顏他們搬，而且一搬起來就是連續(xù)幾個小時，這可真教人吃不消。
車間內(nèi)沒有瓶裝飲用水，工人如果渴了，包裝不合格的牛奶倒是隨便喝。小顏知道自己喝了鮮牛奶會瀉肚，可是，為了解渴，他也只得火燒眉毛——只顧眼下了。在這個連續(xù)12小時的夜班期間，小顏總共喝了10盒牛奶。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7點，白班的同志終于來替班了。小顏在通勤車內(nèi)回頭望了望工廠大門上的廠名，不知道這家企業(yè)是不是由他以前工作的單位招商引進來的。他恨恨地記住了企業(yè)的名字，然后閉上眼睛，一邊休息一邊等著，等著回到住處好好洗個澡，好好吃一頓，好好睡一天。
這天傍晚，小顏的微信里收到150元錢，這是他辛苦一夜的報酬。望著手機屏幕上的數(shù)字，小顏苦笑了一下。要知道早在十多年前，他在本市商場幫俄羅斯游客買一組家具，只是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就輕松賺了1000元。這樣一對比，小顏真有一種豬八戒從天上貶到人間的感覺。
牛奶廠再也不想去了，小顏找了一份寫字樓的工作。這份工作環(huán)境好，工作時間也不長，還有雙休日。這家企業(yè)發(fā)的招聘廣告是說招文員，小顏來到公司一了解，原來他們是做農(nóng)產(chǎn)品現(xiàn)貨交易的。對于初學者，企業(yè)負責免費培訓。聽著講師口中所說的專業(yè)名詞，小顏仿佛身處云里霧里；看著電腦屏幕上那一條條毫無規(guī)律的曲線，小顏無法判斷這些“活物”會走向何方。他在公司坐了不到兩天，就決定另謀出路了。
小顏的第三份工作是到中國平安保險公司做售后服務(wù)。對于保險這份工作，小顏的心情比較復雜。記得遠在大學畢業(yè)之前，小顏很想留在省城工作，因為省城離家比較近，在國內(nèi)省會排名中也不算太差?？墒牵朐谑〕钦曳菔杖敕€(wěn)定的工作太難了，招人的基本上都是銷售行業(yè)的。說實話，小顏對銷售工作沒有絲毫歧視，他甚至很敬佩各行各業(yè)的銷售精英。小顏認為，從事銷售的人都是憑真本事賺錢?？墒牵瑫r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適合此類工作。因此，26年前他就拒絕了保險行業(yè)。
三年前，小顏還在雪城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那時，他每月只有2000元的收入。盡管小顏住在公司的宿舍里，不用花房錢，可是，除去寄給子女的撫養(yǎng)費，剩下的幾百真是不夠花。這時，在保險公司工作的朋友給他想了個辦法，讓他每日到自己的公司去打卡，這樣每月就能從保險公司領(lǐng)600元錢。小顏早晨8:30之前到保險公司刷一次卡，11:00前再到公司刷一次卡，這樣就完成任務(wù)了。當然，如果沒什么事的話，他也可以在公司呆一上午，這樣就省得跑兩次了。小顏總計在保險公司混了半年，直到這次活動結(jié)束，他賺了三千多元錢，總算讓生活寬綽了一些。
小顏擔心平安保險公司是以售后工作的名義在招營銷員，因為他以前聽朋友說過，售后工作一般人沒機會做，那是一個肥缺。為此，他特意給朋友打了個電話，詳細咨詢了一下。朋友說，售后部有時需要招些臨時工，幫忙出現(xiàn)場或者夜間值班接個電話。可是，平安保險公司又說工作時間全在白天，這讓小顏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小顏抱著“閑來一試”的態(tài)度來保險公司面試了。伴隨著高科技的飛速發(fā)展，保險公司的面試已經(jīng)不是人臉對人臉了，而是應(yīng)試者利用手機接受云端測試。面試通過后，小顏交了100元培訓期間的午餐費。接待他的就是他未來在保險公司的師父，是個女的，名叫佳佳。佳佳告訴小顏，先在公司接受為期兩周的免費培訓。培訓過后，再上三、五天的課，就可以辦理入職手續(xù)了。入職后，會有專人帶他，指導他如何處理理賠業(yè)務(wù)。當然，在此期間，他也要努力學習，分步驟地掌握相關(guān)業(yè)務(wù)知識。
參加培訓的人不多，算小顏在內(nèi)，最多時也就六個人。有時，個別學員會請假，這樣一來，有時只有四個人在聽課。好在保險公司的講師授課情緒都比較高，他們并不因為個別學員的缺席而降低授課熱情。所以，小顏的筆記本上一直都記得滿滿的。
小顏本來對保險知識就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加上這兩周的培訓，他覺得縱使這份工作談不妥，自己也沒有白白浪費這兩周的時間。這兩周正是雪城的訊期，今年的雨水格外地大。雖說市里沒有太大的降水，可是，仍不時傳來附近山區(qū)、郊區(qū)民房被水沖毀，江段頻頻告急的消息。就在前天，小顏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還告訴他，為了應(yīng)對拉林河的險情，他們?nèi)宓陌傩找呀?jīng)從村子撤離出去，有親的投親，有友的靠友，實在無處投奔的，都已被村里安置在所在鄉(xiāng)的中學集中避險了。
這洪水來得快退得也快。小顏兩周培訓結(jié)束后，雪城江堤平安度險，老家那里也有驚無恙。小顏順利通過了學業(yè)測試。接下來，他又開始接受所在科室里的對口培訓。在此期間，小顏越來越感覺不對勁，因為授課老師大部分時間都在講如何售賣保險，根本只字不提有關(guān)售后理賠的業(yè)務(wù)知識。如果問他們，他們總是說要先了解有關(guān)保險的具體業(yè)務(wù)知識?？墒?，這保險知識無窮無盡，就連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中層干部還在不斷學習，而自己作為一個新人，究竟要學到什么時候才能辦理入職手續(xù)，開始計算工資收入呢？
這一天，原本約好同小顏在公司碰面的佳佳經(jīng)理又放小顏的鴿子了。小顏無心在會議室里坐下去，因為這里不但擁擠悶熱，連有些職工的孩子也在里面湊數(shù)，亂哄哄的簡直像一鍋粥一樣。小顏離開公司，回到招待所，重新在信息網(wǎng)上找工作。他發(fā)現(xiàn)有家公司招聘程序測試員，于是決定前去試試。
這家公司位于新宏基大廈的第15層。接待小顏的是一位又高又胖的小伙子。據(jù)他講，公司的主要業(yè)務(wù)是為開發(fā)APP的軟件公司測試軟件功能。新入職的同事在公司將業(yè)務(wù)做得熟練以后，可以選擇在家做兼職。也就是說，只要擁有一部智能手機，就可以輕松勝任這份工作。
小顏對小伙子的介紹并沒有完全理解。他依然抱著做著試試的態(tài)度，答應(yīng)人家第二天前來上班。
第二天，小顏準時來到了公司。昨天接待小顏的胖小伙今天不見了，這里今天的負責人是一位帶著寬邊眼鏡的有點學生模樣的看樣子不到三十歲的女性。眼鏡讓一個胖女生指導小顏如何工作，她自己則指導另一名新入職的同事。
經(jīng)過一天的實踐，小顏大概明白了這份工作的性質(zhì)。這里根本不是測試什么APP的功能，而是應(yīng)雇主的要求在各大證券平臺上開戶注冊。小顏估計，可能某些證券公司向在職員工下達了任務(wù)，讓他們必須拉多少客戶注冊才能完成業(yè)績，就像許多銀行的職工必須拉來存款客戶一樣。證券公司的員工可能會尋找一些類似于小顏就職這家公司這樣的中介，此類中介再雇傭像小顏這樣的社會閑人。這樣，層層盤剝下來，最后落到小顏他們手中的，每單只有四元錢而已。
小顏從早九點忙到下午三點來鐘，手指累得有些發(fā)麻。不過好在公司辦公環(huán)境不錯，手指累些總比其他累腰累腿的活要好上許多。他想：如果這份活能做長的話，也不失為一份工作。這天，他賺了一百六十多元錢。
轉(zhuǎn)過天來是星期五，小顏又是準時到公司報道?？墒?，這天的活少得可憐。一上午時間小顏只做了四單，賺了十六元錢。胖女生說公司的業(yè)務(wù)量時多時少，既然今天活少，那么大家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周六、周日證券市場休息，小顏的公司自然也就跟著休息。等到了周一，小顏又按時來公司上班。他在公司坐了一上午，一單活也沒有派給他。在此期間，不斷有新人來公司應(yīng)聘，公司的老員工則像第一天輔導小顏那樣輔導新人如何操作手機。此時，小顏明白了：原來公司的客戶是十分有限的，總共也就不超過五十家。每個前來應(yīng)聘的員工用自己的身份證只能在一家證券公司開立一個戶頭，當他將公司客戶的證券公司注冊遍了之后，就不會再有業(yè)務(wù)了。此時，公司就需要再招新人，用他們的身份證再重新注冊一輪。當然，公司考慮到如果對新來應(yīng)聘者說實話的話，很多人根本不會考慮做這份工作。所以，他們要對來人撒謊，謊稱公司的業(yè)務(wù)是測試APP的功能。
認清公司的工作性質(zhì)后，小顏悻悻地離開了公司?？紤]到自己還沒有徹底辭去保險公司的工作，他又給佳佳打了個電話，問她自己何時能夠辦理入職手續(xù)。同以前每次通話一樣，佳佳依然不說具體日期，只是說要看聽課、培訓的具體效果?？吹饺肼氝b遙無期的現(xiàn)實，小顏索性刪掉了佳佳的微信。
雪城的夏天雖然很美，可是怎奈時間太短。看到醉人的夕陽時，小顏偶爾也想把酒留它暫停片刻。遺憾的是，浮光掠影只在那柳梢花間徘徊一刻，轉(zhuǎn)而就迎來了一輪時圓時缺的新月。不經(jīng)意間，距離侄女的婚禮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小顏依然沒能找到能夠做下去的工作。
這天，小顏在信息網(wǎng)上看到一家海鮮店招聘洗海鮮的短工，每天只工作三個小時，從早八點做到十一點，每小時的薪酬是十五元。這樣算下來，每天收入四十五元，除去支付二十元的宿費，剩下的二十五元吃飯也差不多夠了。這份活如果能干上一個月，就能省下一些積蓄，下半年就不至于太拮據(jù)了。
在同海鮮店主通過話后小顏得知，店鋪距離他所住的小旅館只有幾百米距離。小顏步行不到十分鐘就來到了店里。店主讓一位女工帶著小顏來到后廚工作間，向小顏簡單介紹了一下工作內(nèi)容。小顏見這里不論店主還是員工態(tài)度都比較和藹，而且這個季節(jié)多接觸水也挺舒服的，于是決定在這里做下去。他怕一個月后辭工作時與店里發(fā)生糾紛，所以提前與店主招好了招呼。店主欣然同意了。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小顏的生活暫時上了軌道。每天早起后，他會出門沿著繁華地段快走將近一個小時，然后到快餐店或是早市吃點東西，先墊墊肚子。八點鐘，他會準時來到海鮮店。這時，新送來的海鮮已經(jīng)放在后廚工作間了。小顏脫下自己的皮涼鞋，換上水靴，戴好橡膠手套，開始工作。店里經(jīng)營的海鮮種類不是很多，主要有小仁仙、肥蜆子、海虹、扇貝、白蜆子、花蜆子、小龍蝦、河蟹、海螺、生蠔等十余種。來到店后，小顏要先看看展臺上哪種貨品賣完了或所剩不多了，他要先洗這種缺貨將展臺填滿。如果哪種貨品展臺所余甚多，他就要等上一會兒，等貨再賣一些，展臺騰出地方來再洗新貨。
九點以前，后廚基本上沒人，只有小顏一個人在那里洗貨。前廳的女服務(wù)員們偶爾會將倒空的包裝箱送到后廚，或者將弄臟的撈網(wǎng)送來讓小顏清洗。等到九點以后，后廚的大師傅、切墩的、洗碗的陸續(xù)趕到，廚房頓時就熱鬧起來了。這些人最煩小顏，因為只要他不下班，他手中的水槍就會持續(xù)鳴響，吵得人耳根不得清凈。
每天九點半前后，簡單的早餐開始了。這是店里賞賜給員工的一點福利。早餐質(zhì)量不高，主食不是前一天剩下的米飯就是從外面買來的饅頭，菜品不是拌的咸菜就是稀湯。當然，有時也能吃到魚。不過，這魚是店里用來招待客人時，廚師將魚肉從魚身上片下去剩下的附著在魚骨上的一點殘肉，頗像曹孟德當年所說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再加上通常做得比較味咸，油又大，小顏也不是很喜歡吃。
為了吸引更多的顧客光臨，店主這幾天相繼在抖音、美團等電商平臺上發(fā)布了打折信息。同時，一批批次品貨不斷被經(jīng)銷商送到店里來。中國人喜歡買促銷商品，所以人們時常能夠看到一群大媽在超市門前排隊等雞蛋的場面。廣告果然有效，這不，一個早上小顏已經(jīng)洗了將近二百斤的海螺了，可是，慕名而來的顧客依然還在排著長隊。
“老三，你在這兒上班？”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到前廳填貨的小顏。
小顏抬頭一看，跟他打招呼的原來是二十多年前的大學同學阿燦。
“你也來買特價海鮮？”小顏笑著說。
“我來看看，人這么多，今天很難排到我?！卑N有些遺憾。
小顏將一筐海螺絲倒在展臺上，向阿燦打了個招呼，又折回后廚繼續(xù)洗貨去了。
小顏上大學時學的是俄語專業(yè)。由于當時學校俄語生招得十分少，所以小顏他們就同計算機專業(yè)的學生住在一間宿舍，阿燦就是學計算機的。大學宿舍里流行按年齡排序，當年小顏在八個弟兄中排行老三，阿燦排老七。
阿燦來自雪城周邊的一個大鎮(zhèn)，他的父親是林業(yè)局紀檢委的。阿燦當年在老家是個小古惑仔，到省城上學后，由于人生地不熟，加上年紀也大了，他收斂了許多。小顏記得，剛到學校時，阿燦的二姐來宿舍看他，還不忘叮囑阿燦不要打架，否則在異地他鄉(xiāng)無人照顧，出了事不好辦。好在大學兩年期間阿燦也沒同誰打過架，同學、朋友之間處得都十分和睦。阿燦有時不會寫作文就求小顏幫他寫一篇蒙混過關(guān)，事后他會請小顏到外面吃上一盤十元錢的餃子。
早在阿燦入學以前，她的二姐就已經(jīng)在這所學校畢業(yè)了。二姐在校期間沒上幾天課，畢業(yè)后順利拿到了文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老家工作了。小顏宿舍的同學都夸他們的父親會辦事，有人說：“人家阿燦還沒來，他姐姐就為他把路鋪平了。”其實，會辦事的豈只阿燦的父親？小顏發(fā)現(xiàn)，在這所學校，有許多家長都在為自己的孩子同校領(lǐng)導疏通關(guān)系。小顏最恨自己在這方面的無能，否則也不會因為抓了兩科補考就從普通高校退到現(xiàn)在的成人學校。
為期兩年的大學生活很快就過去了，弟兄們相聚在一起把酒言歡、共議美女的日子再也沒有了。小伙子們各忙各的，忙著立業(yè)安家，忙著娶妻生子。加上那年月還沒有普及手機，小顏和阿燦一時也失去了聯(lián)系。直到十年后，他們才重新恢復了交往。
不知何時起，阿燦已成為了林區(qū)電業(yè)局的主要領(lǐng)導，盡管他依舊不會寫文字材料。小顏這幾年的工作都不是很忙，所以，每當阿燦在這方面有困難時，他都想到求小顏幫忙。當然，阿燦手底下也有個秘書班子專門為他寫材料?？墒?，年輕人寫的東西阿燦總覺得站位不高，所以，有時如果他對交上來的材料不滿意，他會找小顏重新寫。
總求人家?guī)兔ΠN有時也覺得不好意思，他總問小顏在外面是否缺什么，如果缺的話給他郵寄過去。小顏哪好意思讓阿燦郵，畢竟二人是多年的好兄弟，再說自己隨意動動筆，也不算幫人家什么大忙，況且人在江湖哪有不求人的呢？所以，每當阿燦問他缺什么，他總是婉言謝絕，說自己兄弟不用客氣。
這次小顏回到雪城當天，正趕上阿燦從局里來雪城送一個朋友上火車。二人聯(lián)系上以后，馬上相約在一個小區(qū)見了面。當時，街上飄著小雨。阿燦請小顏到自己的車上聊了一會兒。小顏一看阿燦也有私家車了，雖然為自己的弟兄感到高興，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無定所，更不用談私人座駕了，一時心里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
幾天過后，阿燦來雪城看兒子。阿燦有兩個兒子，從上學起就在雪城租了房子，由岳母看護著，在這里讀書，因為這里的教育水平畢竟要好于老家那里。每逢雙休日，只要是有時間，阿燦就要來雪城陪陪孩子。中午，他邀小顏出來，到一個在當?shù)匦∮忻麣獾臒镜旰攘藥妆?。二人一邊重溫上學時的記憶，一邊看著身高已不讓阿燦的兒子，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有一次在席間小顏向阿燦提了幾句自己在海鮮店當臨時工的事。所以，當今天二人在海鮮店邂逅時，阿燦并未感到吃驚，小顏也不覺有何羞愧之感。可是，當他回到后廚彎下腰工作時，想想身居高位的兄弟要時常求自己為其潤筆，而自己身懷滿腹經(jīng)綸卻只能干這樣下等的活，怎么說心里也不大是滋味。
飯前飯后當日的海鮮基本上就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小顏要用水槍清洗玻璃缸里的濾水棉。濾水棉平均兩天換一次，上面附著的除了水中雜質(zhì)就是各類海鮮的排泄物。由于工作時要長時間緊握水槍，干了沒幾天，小顏雙手的虎口附近就感覺不大舒服，好在工作時間短，下班后他可以用按摩錘來緩解一下雙手的疲勞。
每天下工回到小旅館后，小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掉有些腥味的工作服，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休息一個小時左右，他會將八年前錄制的中學語文在線教育視頻傳到網(wǎng)上，希望能夠吸引點流量。此后，他一邊斜躺在床上緩解疲勞，一邊刷手機或者看電影來打發(fā)無聊的時間。到了下午三點鐘左右，小顏通常會到步行街上找個地方吃頓飯，此時吃的是晚飯。飽餐過后，再看一部電影，太陽差不多就落山了。趁著此時涼爽，小顏會步行到人民公園，在那里轉(zhuǎn)上一大圈，耗時一小時左右，身上微微出些細汗。這時，再回到旅館簡單洗上一洗，一天就這樣結(jié)束了。
當下的市民不論年老年幼，幾乎都十分注意自己身體的健康。所以，公園中每日都不缺鍛煉身體的人們。大家或慢跑，或疾走，或高唱，或低吟，紛紛表達著各自不同的心聲。小顏喜歡邊走邊思考，當然有時也回憶。他經(jīng)?；貞浧鹉贻p時如何在俄羅斯打拼，之后如何回國教書育人，再以后如何進政府，如何因妻子意外懷孕而被單位領(lǐng)導逼得離開機關(guān)。飽經(jīng)滄桑的小顏并不覺得自己冤，因為時下有許多博士、碩士都在靠送外賣來營生。不過，當他偶爾聽園中有人用京劇唱腔高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時，心中還是存有一絲怪怪的感覺，大概就是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