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莫克，西北，灣流碼頭。
一墻之隔的街區(qū)里殺聲震天，街區(qū)里的人群都已然是殺紅了眼。
而墻垣這頭的港口區(qū)域，星星落落的治安員們卻依舊能維持著區(qū)域的秩序。
碼頭工人們揮汗如雨地從停泊船上搬運著貨物，船工和水手清理著甲板與風帆，其中偶爾有身著華麗的人士清點貨款，那樣的不是船長便是與船長同樣高貴的領航員。
西北街區(qū)的騷亂并沒有干擾到這里的正常運作，工人里零零散散有人往傳來騷動的街區(qū)瞟上一眼，又或者注目一下從那頭街區(qū)里跑出來的身上帶血的人，就又投入到工作與生產(chǎn)當中。
畢竟工人們的工資都是按搬貨量結(jié)算。
沒有誰想賺更少的錢。
值得注意的是，雖說僅僅隔了一朵墻垣、一條道路，灣流港口中負責秩序維護的治安員們著裝與海員街區(qū)卻很是不同。
街區(qū)里的治安員服裝以紅黑配色，胸背顯眼處有帝國標識，而港口的治安員卻都以白綠配色，肩臂處繡有來自學院區(qū)的學者與神學徽章。
斯莫克城是一座兩權(quán)分立的城市，其一是公爵府，其二便是科學院。
城市創(chuàng)立之初，科學院的勢力并不龐大，只作為城市宗教與技術(shù)研究的支點，維護另一種意義上的城市和諧。
但隨著溫特撒克遜的不斷老去與新技術(shù)的不斷革新，科學院逐漸在城市中掌握更多的話語權(quán)。
這樣的話語權(quán)更替，在白金航路的開辟后，達到了當下的最高峰。
城市中百分之八十的水路都被科學院管轄，公爵府只保有通往王城安德魯修斯的二號港口。
湛藍的弧光從街區(qū)的邊緣沖出，那弧光顯然是一道防護罩，防護之后，是從刀光劍影中拼殺出一條道路的馬車茶會一行人。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德萊士，守護者舉著光盾沖在前方。
魔法師的聲影在德萊士背后，她的圓頭法杖冒著煙氣，顯然在之前至少放過一把火。
守護者的左手方向，文森特的身軀半凝半霧，幽靈的雙手化作兩股煙霧，煙霧的尖端懸垂著匕首，匕首的鋒刃處閃著寒光。
哈瑞芬奇的站位在幽靈后處，精靈的弓箭能力在人群擁擠時并不適用，但她的鞭法也同樣了得，腰間的短鞭在先前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茶會一行人行至港口時，碼頭附近已經(jīng)有了從街區(qū)奔逃避難的人群。
這些人群被來自科學院的治安員疏散，以防止影響秩序與治安。
而其中傷勢較重的則在原地稍作休息，待神職人員簡單救助后送往一個街區(qū)以外靠近灣流競技場的醫(yī)療服務中心。
“早就聽說科學院與公爵府不和，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文森特緩緩收起煙霧，顯現(xiàn)出手臂，
“明明只有一個街區(qū)的距離，學院黨人卻愿意就這么看著公爵府轄區(qū)殺聲震天?！?p> 哈瑞芬奇說：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迷霧島人才敢肆無忌憚地做出這樣的事情吧。灣流港口不增援十號街，十號街的暴亂要被遏制，就得等到皇后區(qū)或者國王區(qū)的大部隊調(diào)入?！?p> 德萊士說：
“我記得十二年前這里還是公爵府的地盤，那個時候?qū)W院黨雖然壯大，但只能勉強控制河流往東的本區(qū)和下城區(qū)的飛地。”
于是魔法師說：
“時代變了，大人。十二年后膛槍都沒有普及。”
德萊士問道：
“什么是后膛槍？”
“列正——！上膛！”
“這里是公爵府鐵衛(wèi)軍，現(xiàn)在做出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通牒，在三十秒內(nèi)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趴到地面上！”
“任何抵抗都是徒勞且無謂的！”
“再重復一遍，雙手抱頭！趴伏到地上！”
“第一列開火！”<砰>
“第一列蹲下！上膛！第二列開火！”<砰>
“第二列蹲下！上膛！第三列開火！”<砰>
“交替射擊！”
“那就是后膛槍?！蔽纳卣f。
“帝國人還真是冷血無情，那可都是他們的子民?！?p> 魔法師搓了搓她的手杖。
“仁慈只會葬送社稷。”
魔法師左手邊的人搖搖頭，
“無論是新軍還是舊制，入伍所學的第一課，就是擯棄仁慈，哪怕擯棄仁慈會葬送千萬人?！?p> “你在帝國當過兵？”
洛林下意識地問道，
她思考著這聲音來自茶會里的哪一位，
下一秒她突然感覺寒毛悚立，
這聲音不屬于伙伴里的任何人。
“體制內(nèi)的每一位都在帝國當過兵。”
那人又說，
“他們所加入的編制很大情況下決定了他們未來的人生方向?！?p> 四下里傳來刀劍破風的聲音，
文森特的匕首轉(zhuǎn)瞬之間就架上了來人的脖子。
那之后，匕首結(jié)結(jié)實實地刺入來人的脖頸，
卻傳來與鋼鐵碰撞的清脆聲響。
而同樣在瞬息之間，港口的地面飛速生長出藤蔓。
這些藤蔓把來人的雙腳牢牢束縛，
就像一雙固定在地面的鞋。
此時茶會一行人才得以有余閑來看清來人是誰——
那是一個高挑且瘦長的男人，披著風衣，內(nèi)里又穿有一件馬甲。
他的臉頰和眼窩都凹陷，右眼處安置的單片眼鏡懸垂著鏈條與金邊。
“卡爾斯·富蘭克林……”
斯莫克城的前執(zhí)政官德萊士哈德森倒吸一口涼氣，隨著吸氣聲緩緩報出來人的名字。
哈瑞芬奇捏緊了手中的皮制短弓，那弓箭在瞬息前還是短鞭。
“別緊張，我站在你們這邊?！?p> 那是一個低沉但溫和的聲音，
緊接著卡爾斯掙脫了藤蔓與匕首。
卡爾斯·富蘭克林，一個傳奇的名字。
他出身于帝國最奪目的科學世家，但他的功績比祖輩的所有先賢加起來還要耀眼。
他和他的團隊為帝國帶來了蒸汽與電，帶來了改變世界的新槍械與船舶。
他是帝國不朽地位的守護者，先哲理念的繼承者，科學技術(shù)的先驅(qū)者。
除此而外，還有最重要的，
站在這里的卡爾斯·富蘭克林，是學院黨人的領袖。
而學院黨，掌控新軍。
“新軍要反？”
那一剎那，文森特的腦中涌現(xiàn)了無數(shù)種不同的可能，但每種思考都只想同樣的結(jié)論：
這沒有理由。
學院代表新軍，新軍和新商人集團共同代表了帝國新勢力。
表面上無論他們再怎么不和，內(nèi)底里無論帝國新老勢力如何變幻，如何奪權(quán)，他們所代表的都是整個帝國的利益。
反叛意味著站在帝國的對立面，而從目前學院黨的發(fā)展來看，他們并不需要反叛就能夠隨著時間的推移正當接管舊黨的更多利益與實權(quán)。
“但為什么？”
邊緣城的幽靈皺起眉頭。
卡爾斯富蘭克林的確沒有攻擊眾人的念頭，他只是靜靜地站著，面帶微笑，向茶會一行人來時的方向眺望。
“你們經(jīng)常被別人叫做反派?！?p> 卡爾斯看著那依舊刀光劍影的街區(qū)，云淡風輕地說，
“那么，什么是反派呢？”
一行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