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瀲滟，天際燦爛，無遮的空地一片金黃，唯有樹下一點蔭涼。
葉蘇如桿子筆直站著，布置在四周的方圓法陣傳來股股清涼冷風，抵御炎炎酷熱。
抬眼望去，華蓋敝空的恢弘紫氣，如涓涓細流，從山水天地間涌聚而來，氣旋回蕩，彷如一眼幽泉，靈氣滿溢，深邃難測。
置身此中，僅僅呼吸，渾身通竅舒暢，體內污濁頓消，是一處修煉好地方，雖然范圍局限在蒼松十步的距離。
望著云松營養(yǎng)過剩從細縫里泌出的樹汁，金黃的油脂凝固在樹身，伸手撫摸仿佛結了包漿的赤褐松鱗，葉蘇俯下身，從雜草綠茵里挑揀松果。
飽受靈氣沐浴的松果，散發(fā)出奇香。
忽然，一個黑影罩住地上的松果。葉蘇信手將鑰匙往上空一拋，抄走松果，一并把捧在懷里的送進普通袋子。
江老頭依舊白背心寬松褲，十只腳丫露在拖鞋外，手里多了一把畫蛇添足的蒲扇。
“那姑娘長得真俊，是你女朋友？”
他雙指一捏，不知什么時候從地上撿來的松果揉成碎渣，把一顆松子扔上天，仰頭張嘴，咀嚼入喉。
“女朋友，什么給你這樣的判斷？”葉蘇猛地站起身。
江老頭被他一驚一乍弄得發(fā)懵，脫口而出：“我看也是，除非那姑娘瞎了眼，否則你這顏值，這輩子很難有……”
“到底收不收她，我暫時沒有考慮好?！比~蘇一本正經道，云水瑤，除去雪中送炭的情義，在他的眼里充其量當個女仆。
江老頭第一次遇到這樣大放厥詞的，驚訝得胡須都揪下一根，瞪大著眼：“我還是頭一次見過你這么臭不要臉的?！?p> ……
青木谷，右山。
下課休息時間，翹了早自修外加3堂課的葉蘇，悠哉地提著行李包，在滿是紫藤架蘭櫻樹的休閑公園散步，紫藤花瓣飄落在行間的路上，踩踏而去，香塵飄逸。
兩棟教學樓，一墻之隔，一左一右出現在葉蘇眼前。
右側五層高樓，金頂玉壁，通體青翠，墻上描繪各式的禽獸妖物的圖案，色彩斑斕，栩栩如生，流光溢彩，彷如活物。
寧甬一中歷代領導煞費苦心，將妖物精魄封印其中，化作陣靈守衛(wèi)教學樓的安危。
同時設立實驗室，配備先進的設備儀器，但一切都與葉蘇無關，它是專門給一二兩個重點班，以及三到七五個平行班使用。
像葉蘇，他的歸處只能是左側三層的破舊矮樓。石墻堆砌，荒草枯樹，沒有法陣護佑，墻皮剝落，靈氣淡薄，卻要供八九十三個班，一百五十號人修煉。
在寧甬一中，習慣把這三層筒子樓叫作無底樓。
顧名思義，一旦考核成績差，排在年級后150名，都會被分配到這里，無底樓無論師資設備，或者靈氣待遇，樣樣最差。
編入到此的學生，往往是各項基礎本來就差，又陷入這種的環(huán)境學習修煉，難上加難，成績無底限地下滑，就像掉入無底深淵，名次一落千丈，爬不出去，始終困在這個地方，望不到希望。
因為缺乏希望，又無人指導，呆在無底樓的學生在頹喪絕望的氛圍下，大多自暴自棄，每年最后的觀察時間一結束，基本上全部被勸退清理出學校，意志堅定者尚能融入普通中學，其它的要么精神心理上出現問題，要么徹底淪為社會渣滓，被某個社團吸收。
摸了摸佩戴在胸前的標牌，內藏在鐵板里的簡易法陣相當于身份識別，葉蘇這樣十班的學生，給定的權限只允許進出無底樓，就連公共開放的紫藤蘭櫻園，除了到教學樓的必經之路，學校都劃分各個區(qū)塊，嚴禁差生進入。
類似于25世紀的宗派山門，仆役，記名弟子，外門弟子，內門弟子，親傳弟子，禮制等級鮮明，上下尊卑有別。
固然被毀掉的孩子值得同情，但修真之路，就是坎坷波折，尤其是資質平庸毫無背景的寒門，非大意志大魄力之輩不可堅持。
邁入無底樓的大門，葉蘇踩在荒蕪的平地上，到處可見煙蒂酒瓶碎渣，還有制造它們的“渣滓”。
“傳球，傳球?！?p> 沙地上放著四座籃球架，每天都會聚集一幫精力過剩的男生，仗著修真的底子，從早到晚打個不停，他們中就算只有煉氣三重的修為，在力量體能，爆發(fā)彈跳上已經直逼普通人里最頂尖的職業(yè)球手。
“扣球，扣球！”
女生三三兩兩地結伴旁觀，為自己喜歡的人加油大氣。
“扣球，扣球！”
“亢龍不悔?！?p> 一個穿著紅黑條紋籃球服的男生高高躍起，腳下如踩蹦床，嗖地從3米開外飛了起來，在空中滯留了三四秒，躲避一對一的空中對抗防守，以一個旋風式扣籃，將籃球灌入到籃筐內。
“不愧是煉氣三重中期的劉川豐?！?p> 劉川豐意氣風發(fā)地抖了抖背面23號，正面air·jordan的球服，那是西國修真籃球界現在最炙手可熱球星，外號“喬幫主”，擅長十八式降龍球，制霸球場。
“好帥！”
“劉川豐我愛你！”
“劉川豐我愛你！”
旁觀的女生尖叫不止，為他歡呼加油，至于身后響起的打鈴聲，聽若未聞。
叮鈴鈴。
三個班級的教室統(tǒng)一安排在一樓，走廊的外墻上滿是涂鴉，畫著寫著各種奇異怪狀的東西，門窗損壞，地面上殘留的玻璃碎渣，從上周到現在都沒人清理。
10班是走廊最靠里的，教室前后門沒有門，兩扇腐朽的鐵拉門象征性地鎖住，結果一拉就開，掌心沾著鐵銹紅斑。
透過沒有玻璃的窗，四五十張破舊的木桌，零零星星，只有十三四個學生就坐。
他們渾渾噩噩，要么刷最近流行起來的短視頻APP，“秀翻天”，要么組團在玩封神征途等手游，有幾個晚上睡完白天睡，有兩三對情侶不顧場合地打情罵俏。
真正學習修煉的，都不在這里。
他們都在二樓，因為老師們通常不在教室里上課，而在教師辦公室專門給積極向上的學生們教課。
如果不是他們，被劃撥到無底樓的老師恐怕不會出現在無底樓，會在照金嶺自行閉關，比起苦修，無黯淡的前途、死氣沉沉的環(huán)境、頑固不化的差生才更加恐怖。
掃視一圈，葉蘇鎖定靠窗角落的倒數第一的位置，四周污穢不堪。
桌子上，椅子邊，紙團，煙頭，塑料瓶，易拉罐無所不有，儼然把他的座位當成垃圾場。
兩面墻壁上，亂七八槽地寫滿大大小小的臟話，箭頭直指自己，全是唐健、盧偉帶頭起哄。
葉蘇瀏覽墻壁上各種人格侮辱，擇日不如撞日，這樣的人，得好好地修正下四觀，尤其是價值觀，修真觀。
視線游移，斜前方坐著一個戴著骨傳導式耳機的嘻哈男生，此時他瘋狂抖腿，雙手左右開弓，伴隨著爆裂刺耳的音樂，沉浸在游戲里。
邊玩，邊罵：“艸，你怎么縮地成寸都會撞墻……”
他就是少年的死黨，昨天替自己以一當三的王璞。
葉蘇近距離觀察，圓臉尖下巴，布滿血絲的眼睛像金魚般腫大，眼眶像抹了煙熏妝留著重重的黑眼圈，明顯睡眠不足，面色蒼白，卻在游戲到緊張高潮時，仿佛服用了興奮劑，不時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
煉氣二重后期，但由于天天熬夜，精力虧損，加上疏于修煉，導致臍下關元聚集的氣非但不增，反而精元外泄，濁氣滋生，血脈經絡堵塞，境界有下墮的征兆。
果然人以類聚，難兄難弟，包攬倒數一二不算，呆在垃圾堆里也無所謂，名副其實的“垃圾兄弟”。
就這樣，竟然還有夢想，想組一支封神征途的電子競技隊，參加“大寶劍”公司舉辦的東國選拔賽，打入兩國爭霸賽，打破七年無冠被西國統(tǒng)治的魔咒。
“王璞?！比~蘇拍了拍他的肩膀，見沒有反應，隨后一把抓下他的耳機。
“誰？”
王璞回頭怒目，映入眼里的赫然是葉蘇，猛地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坐著的椅子向外平滑了出去。
“我艸，你怎么回來了！”
低頭看了眼游戲里焦灼的局勢，瞬間腦海里產生兩個選項，游戲與兄弟孰輕孰重？
反正比女人都重要！
他果斷將手機退回到主界面，抄起桌上的鴨舌帽，不管不光顧地往葉蘇的頭上一扣。
“戴上跟我走?！?p> 在室內一眾人驚異的目光下，兩個人一前一后，他在后面推著葉蘇離開，嘴上重復著：“你回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