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晚霞染紅了藏青的天。
紫紅的湖面上,一輪昏沉的落日,漸漸地淹沒在從煙月湖水平線飄散而來的水汽霧靄。
越發(fā)漆黑的夜色里,在內(nèi)置的靈石源源不斷地供應能源下,八根亭柱上的符文結成的“照明陣”自發(fā)運轉,自行調節(jié)明暗,整個水榭亮若白晝。
“你居然會在這里睡覺?”
耳邊傳來清冷的女聲,蓋在葉蘇臉上的《高一語文(必修2)國教版》突然不見。一陣耀眼的白光照下,他眼睫翻動,打開眼皮眨動了幾下,惺忪的睡眼一時迷離。
恍惚間,眼前一道模糊高挑的鵝黃倩影閃過。
“是你啊。”葉蘇支起身體,仔細一看,披散長發(fā)的云水瑤正望著自己,微風徐徐,濕跡未干的青絲散發(fā)淡淡的清香。
“你不會睡到現(xiàn)在吧?”云水瑤皺下眉頭,如山青黛的秀眉隱含著疑惑憤怒。
“沒有,我舞了一套劍?!比~蘇揉了揉眼睛。
云水瑤面色緩和,柔聲道:“然后呢?”
“玩了一會兒游戲,然后如你所見,睡到現(xiàn)在。”葉蘇轉了轉脖子,又伸了個懶腰。
我犧牲煙月湖大好的修煉時間給你,你就這樣虛度?
云水瑤再寧靜內(nèi)斂,也無法容忍他的吊兒郎當。心里窩火,緊抿著嘴唇,冷冷道:“就這樣,你還要贏趙凱?就這樣,你還想知道‘他們’是誰?”
迎著來自學霸的瞪視和質問,葉蘇能洞察到她的怒火,自然也明白怒從何來。
他一本接一本地把書放回包里,輕松無憂道:“要知道他們是誰,才好走下一步。但對付趙凱,綽綽有余。”
太自信了,到底是什么給的自信,是我給的增氣丹嗎?
云水瑤萌生了后悔,既后悔贈送增氣丹,助長了葉蘇不切實際的勇氣,也開始懷疑用在他身上究竟值不值。
“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三天后自會分曉,只希望那時候你還笑的出來?!?p> 她嘆了口氣,內(nèi)心五味雜陳,已然沒了一路上的好心情,將手里提著的包裹隨便擱置。
“你帶了飯菜?”
過去了一下午,葉蘇真感覺到餓,道:“給我?guī)У模俊?p>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聽曼曼說,你在這里修煉,想著你會呆到晚上。”
云水瑤顧及陳雪素的情面,壓下胸中的火氣,自嘲道:“雖然可以點餐無人機配送,但花的錢不少,食堂又離這兒遠,要翻一座紅土林,所以都要來,順便給你帶點吃的。只是沒想到,你竟會這么懶散,大好的機會……”
葉蘇似有意似無意地打斷她的說教,指了指快餐邊上的保溫盒,“她托你帶的?”
“曼曼有要事,來不了。”
云水瑤解釋完,又接著未完的話講:“就算三天時間,認真修煉最后還是追不上,但起碼盡力了,不留遺憾,輸?shù)靡参幢囟鄳K……”
葉蘇摸了摸鋁制金屬表面,明顯清洗過,打開一個個看過,道:“還算干凈,她洗的?”
見雞同鴨講,云水謠嘆了口氣:“說起這個,今天你遇到她,純屬巧合。你不要有什么念想,她不是一般人,你最好不要跟她有任何的聯(lián)系?!?p> “也就是說,飯盒不是她洗的?”葉蘇關上盒子。
為什么他的側重點總是不一樣。
云水瑤被他的腦回路擊得眼角一動,紅唇緊抿,忍著呼出一口氣,把之前運氣吸到手里的語文教材遞了回去,細聲細語道:“我走了,你好自為之,至于三天以后是輸是贏,且看你自己。”
“兩葷兩素。”
葉蘇收拾完畢,饑腸轆轆的自己從一次性餐具包里抽出筷子。
“不用了,吃完我就回去,這個好地方,還是物歸原主吧?!?p> “回去?”
云水瑤正轉身離開,聞言停滯,不敢置信地看見葉蘇夾一口的菜咀嚼,然后沒心沒肺道:“味道很一般?!?p> “才一個下午,你就這么回去?”云水瑤板著臉,眼里閃爍著凌厲的光。
“米也很硬,不是靈田產(chǎn)的稻米。”
葉蘇淺嘗了一口,咀嚼著抬頭,喉嚨蠕動咽下口飯,道:“修煉夠了,自然回去?!?p> “修煉夠了?”
云水瑤臉上陰晴不定,雙拳緊攥,質問道:“什么叫‘修煉夠了’!”
“夠了就是度,過了就是累?!比~蘇端起飯盒,就著一般的菜狼吞虎咽。
然而,云水瑤已經(jīng)幻想出說這句話時是何等的滿不在乎。
“什么夠了,什么累了,開什么玩笑!你這句話簡直在侮辱修真者,侮辱修道。你沒有志向,你也沒有堅韌,你……你……”
她氣得顧不上端莊,發(fā)火道:“哪里來的什么累,你只是找借口,你這就是懶。”
葉蘇放下飯盒,看著云水瑤氣鼓鼓的兇相,聽著她較真嚴厲的措詞,像,更像了,這副對求道修仙的敬畏認真的樣子,更像自己的道侶。
關于她的記憶,隨元神封印在星辰之中,只有零星的畫面,跟模糊的輪廓。
而這一幕,又何其相似。他依然是那句回答:“修真自然會累,累了就該休息,這合乎道?!?p> “你……你簡直無可救藥!”
云水瑤滿腔的憤懣在一句話的刺激下,如同裝滿怒氣的氣球被戳破,爆炸開來。
銀牙緊咬,宛若激怒的雌獅,步步緊逼,橫眉怒視,喝道:“長生之道漫漫無邊,何來夠了累了一說。要是如此,你又修什么道!”
“你知道修煉大道有多困難嗎,忍耐,努力,辛酸,苦修,甚至要在瓶頸承受無法突破的絕望中堅毅地沖刺,卻依舊終生止步,無法更進一步,這種痛苦,你卻說什么修煉夠了?”
“你沒有資格修煉。真正的修真者,怎么能說出這樣不知輕重的話!”
“你們修的道,是什么道?”葉蘇言辭鑿鑿,仿如真知?!澳憧芍斓廊缥疫@般懶?!?p> 云水瑤緊張異常,臉色赤紅,“你……你……你敢詆毀天道,你不要命了!”
天道?沒有我勝舊天半招,又怎么會有這新天。
“自古人生何其樂,偷得浮生半日閑,如果能夠偷懶,何必選擇忙碌。修真路苦,求得長生,不過是用更長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p> 葉蘇毫不忌憚,攤攤手,道:“沒有事做,便一邊修煉,一邊想事,找到了事就做,找不到便無所事事。總之,懶是一輩子的事,勤快只是一時,要說是懶,那便是懶道吧?!?p> “你這些歪理,不必跟我說。我不與你爭,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而已。”
云水瑤不再多看葉蘇一眼,厭棄地扭過頭,道:“你走吧,既然不修煉,就趕緊吃完離開?!?p> “我吃完就走,不妨礙你,所以請開始你的修煉。”
葉蘇抬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認真道:“也讓我親自體會,向你學習看齊?!?p> 陳雪素那樣的人物,她的弟弟怎會如此?
云水瑤泄了氣,失望透頂,拂袖走遠,凝望在月光照下如云漂浮的霧靄,怒火稍熄,面若寒霜。
那就讓他見識修真到底是什么樣子,讓他認清現(xiàn)實。
“哼。”她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隔著偌大的空間,坐在葉蘇的對面,打坐吐納,一氣呵成,瞬間入定,之前緊繃嚴肅的臉色,在一呼一吸間恢復平靜,坐而忘憂,打掃心齋,足見她蕙質蘭心,天資聰慧。
葉蘇吃著半溫半涼的飯菜,同時祭出神識,探查云水瑤的修煉。
從她的身上,瞬即留意到氣息中隱約的不穩(wěn),跟自己被游戲折磨得動氣不同,那是潛藏在心底的一股魔障,如若不加以妥善的引導,可能會成為她今后的心魔。
他開玩笑道:“穿牛仔褲盤腿,不勒嗎?”
云水瑤莊嚴的臉上,突然眉間一擰,她運轉真經(jīng),連忙調息,幽幽道:“你話真多?!?p> “還有不少,你可要聽?”
“吃你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