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快走!”
“跑??!別傻站在那里!”
“陳默!”
她卻仿佛失了聰,仍站在原地,耳邊陣陣蜂鳴。救下她的姜萊倒在身邊,滿臉是血。他已經(jīng)不再尖叫了,他沉默了。被刺中的右眼處,背叛在哀嚎。
“陳默!”她的父親陳誠,不知從哪個小巷殺出一條路來,一把抱起全身僵硬的她向人群外跑去。葛戈擋在兩人身后,面對著如潮水般涌來的人群。
“快走!”
眼前的世界極速旋轉(zhuǎn),但在回憶里,一切都按下了慢放鍵。陳默看到了映照在山坡上的各色霞光,看到了山坡上仍在四散游玩的,小黑點一般渺小的人們。陳默甚至聽到了他們的笑聲,觸到了夏夜里溫潤潮濕的風(fēng)。那里,仍是和平年代。
畫面一轉(zhuǎn),眼前只剩下快速掠過的水泥地面。四處散落著溫?zé)岬氖w,和一塊又一塊的人體。剛剛陳默站立的地方,已被鮮血浸潤了。黑白混雜的細碎晶體灑落一地,漸漸被猩紅吞噬。
她望向姜萊。最后一眼,是他的背影,一半熱血,一半夕陽。
陳默無神地看著地面,和不時出現(xiàn)的一雙雙浸著血色、失去焦點的雙眼四目相對。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連幾秒鐘的緩沖時間都不留。
車子加速駛離現(xiàn)場。陳默呆愣著看著陳誠消失的背影,臉上的血液滴落在水藍色的裙擺上。
后來,陳默再沒穿過水藍色。她說她眼里的水藍色,都滲著血。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的那個傍晚,姜萊的父親、和陳誠一起白手起家近二十年的姜岳,和外人聯(lián)手,計劃著讓陳誠徹底消失。但他們沒能成功,他們還是低估了陳誠。那個傍晚,陳誠殺紅了眼。姜家上下,無一人存活。
除了陳默,沒有一個人完好地離開那個傍晚。那個傍晚,黃昏如血,遍地猩紅。
“你怎么,沒和我一起去死?”
陳默猛然驚醒,鮮紅色的姜萊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雨聲淅淅瀝瀝。B市的雨水,多得讓人厭煩。房間里,彌漫著夜雨的涼意。梧桐樹影在窗簾上亂晃,刻畫著風(fēng)的痕跡。古銅色的戒指安靜地放置在床頭柜上,臺燈座旁——它仍舊睡著。
和往常一樣,這一晚又是無眠。她坐起身,靜靜地看著掛在對面墻壁上的肖像畫。畫上的女人一頭黑色卷發(fā),明眸皓齒,給人一種放肆的美感。像是一朵盛著露水的紅玫瑰,隱匿在嬌艷欲滴下的,是一根根尖銳的硬刺。
這是陳默幾年前的作品了,她筆下的葛戈,有一種張揚的美麗。
陳默下了床,繼而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依舊看著笑著的葛戈。許久,她輕輕說著:“姐,帶我回家吧?!?p> 話掉在地上,陳默無聲地笑了笑。
當(dāng)初口口聲聲說永遠不回去的人是你,現(xiàn)在日日夜夜想著要回去的人也是你。陳默啊,你可真是可笑呢。
雨聲停止的時候,陳默撥通了葛戈的號碼。葛戈很快接了起來,不出意外,沒有寒暄,沒有責(zé)怪,甚至沒有陌生感。
這才是葛戈啊,這才是那個永遠不會拋下自己的葛戈啊。
“……我好想你們。”
“明天我接你回家。”
“好?!?p> 掛斷電話,陳默失聲痛哭。
陳默喜歡獨處,這一點和陳誠一模一樣。因為只有在獨處的時候,他們才能安心地做自己,可以笑、哭,可以發(fā)怒,也可以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