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光亮?xí)r不知過了多久。
睜開眼周舟眼角不經(jīng)意跳了跳,這兒好像不是城隍廟,似乎是嵩明山,這事有些太過于匪夷所思,所幸趙燕綏還在身側(cè),周舟松了一口氣。
“先生好生厲害”!說這話,周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這只是幻象。”趙燕綏道,瞧著周舟太過于平靜,趙燕綏有些好奇,“周小姐對于這樣的事也能這么平靜,真不是普通人能比?!?p> “哦?!敝苤垭S意點點頭,注意力卻被其它事給吸引住了,周舟好像看到城隍廟的女鬼了,或許應(yīng)該是認出她的頭發(fā),烏黑纖長同城隍廟的枯黃對比十分鮮明。
這許是十多年前的嵩明山,此時的嵩明山還是一座老林。
今日有人出殯。
空氣中一股燒紙的味道,紙錢隨著風(fēng)在空中飄來蕩去,冷不丁幾張紙錢飄朝周舟這邊來,但卻直接穿過周舟飄向它處,周舟眨了眨眼睛,不過想起方才趙燕綏說這一切都是幻象,便不作動作只安靜的看故事。
“初桃……你要節(jié)哀……”。一個好看的少年拍了拍女子的肩。
原來那女鬼叫初桃,日初星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名字挺好聽的周舟想,不過想起城隍廟的那口大箱子又覺不好,初桃初桃,名字倒好只是她怎么也逃不出那口大箱子。
繼續(xù)看下去,周舟對初桃的事基本有了些了解。
初桃原不是太原人,她是個棄嬰,今日送葬的是她的養(yǎng)父,方才安慰她的少年是蘇記少東家蘇杭,初桃養(yǎng)父生前同蘇家的關(guān)系不錯,此番出殯也是蘇家張羅的。
安葬好養(yǎng)父,初桃被蘇杭帶回了蘇家。
倒是青梅竹馬情義深重,周舟看故事的興致不錯。
初桃是以蘇杭未婚妻的身份回到蘇家的,或者說是童養(yǎng)媳,畢竟初桃現(xiàn)在還很小,蘇家人特別是蘇夫人對初桃都還不錯,該有的尊敬都有,蘇夫人把初桃當(dāng)作兒媳婦來看,蘇家上下自是也把初桃當(dāng)作未來少奶奶伺候。
這樣的日子很美好,但第三年太原卻不大太平,天災(zāi)和匪患接踵而來,太原有駐軍本來區(qū)區(qū)匪患應(yīng)該成不了什么大事,但許是造化弄人,蘇夫人擔(dān)心城郊的幾十畝水田,心急之下就跟著管事的去了城郊,這一去卻被匪徒擄了去。
匪徒提出得條件是三千大洋,這些錢對于蘇家來說不算什么,談妥后蘇杭和初桃去天寶洋行拿了錢便上了雞冠嶺,但這一程卻是一切不幸的開端。
雞冠山的二當(dāng)家瞧中了初桃,很明顯蘇杭得在蘇夫人和初桃之間二選一,一面是未過門的妻子一面是自己的母親,這是個千古難題。
“周小姐覺得蘇杭會選誰!”見周舟瞧得入迷,趙燕綏忽然開口。
“自然是他母親?!敝苤鄄患偎妓鳎@樣的橋段周舟覺得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得出來。
自然蘇杭也沒有讓周舟失望,他對初桃說,“我會來救你!”這句話既無力又殘忍。但明顯蘇杭已經(jīng)作出了選擇。
蘇杭依照約定帶走了蘇夫人,初桃自然是留了下來。
雞冠山的二當(dāng)家叫秦祝,秦祝長得不大好看甚至有些粗獷,對比蘇杭是這樣的,但秦祝對初桃倒是真的好,不論是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意,秦祝眼中對初桃的喜歡是滿滿的。
初桃對雞冠山的印象不好,對秦祝的印象更是爛到了泥潭里,初桃不喜歡秦祝對秦祝也總是板著臉。
但秦祝卻不惱,他總是偷偷的占初桃便宜后又賣乖,秦祝晨起都會在初桃窗前放一株白蝴蝶蘭。
初桃不喜歡秦祝對自己太親近,所以總裝看不見,但秦祝走后初桃又會把花好好的收起來,兩人你來我往倒也不嫌累。
但不管秦祝做多少初桃還是想離開雞冠山,只是蘇杭卻怎么也沒有來。
不覺初桃已經(jīng)在雞冠山待了二個月,時間一長有些東西也會發(fā)生變化,譬如初桃頭一回知道雞冠山的土匪也只是一群逃荒的難民,譬如雞冠山大當(dāng)家一直沒有露過面是因為他早死了。
初桃聽秦祝說,他哥是一個英雄至少對于雞冠山的人來說是。
第三個月蘇杭還是沒有來。
翻年了便是春天,雞冠山因為初桃的緣故被秦祝種滿了白蝴蝶蘭,三月的天初桃瞧見了新燕,公燕嘴中叼著新泥,它們要筑新巢,幾個月后會有一批乳燕降生。
四月,雞冠山的桃花開了滿山,白蝴蝶蘭也開了一片,秦祝向初桃提及婚事,初桃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小半年過去,蘇杭沒有來,初桃心境很亂。
又是一年四月,雞冠山迎來了喜事,初桃嫁給了秦祝。
大婚之夜,秦祝很高興,他喝了點酒,他對初桃承諾,“你是爺?shù)呐?,爺這輩子對你好!”
初桃不作言語,但她相信秦祝。
初桃成了雞冠山名正言順的女當(dāng)家。
再次見到蘇杭又是小半年之后,蘇杭是來接初桃的,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來的還有兩湘軍閥家的私軍。
秦祝死了,似是為了解恨蘇杭把他的頭砍下在鐘鼓樓掛了七天,秦祝死在了初桃的懷里,他死時初桃已經(jīng)有了三月的身孕,他最后對初桃說的話是,“對不起,我沒能守住你,你能對我笑一笑嗎,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很久以前,你和你爹爹去嵩明山采藥,你對著蝴蝶蘭笑得很美,那時我就想……搶了你上山!”
初桃笑了又笑著哭了,她第一次為秦祝流下眼淚,在秦祝想讓她笑得時候,初桃愛上了秦祝。
老天似乎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初桃“出逃”可她怎么也逃脫不了孤苦的命運,秦?!盃孔 笨伤僖矤坎坏叫膼鄣墓媚?。
初桃又被蘇杭帶回了蘇家,可是再次回到蘇家卻早已物是人非,蘇太太在下山后的幾天就病逝了,是遺傳的心臟病,本來也沒事只是在雞冠山受到了驚嚇年歲又大了才扯出了病根,蘇杭帶她去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但造化弄人蘇太太終究是沒有撐過去。
安葬好蘇太太后,蘇杭去警局他希望警局可以出面清剿雞冠山,可警局那些人只不過是收錢不干事的,起初他們還愿敷衍一下蘇杭后面直接連敷衍也不樂意了,再去時他們不僅沒見蘇杭還打斷了他的一條腿。
蘇杭可以下地時又過了幾月,腿雖然好了可他的腿腳也落下了殘疾,平時看不出來,但一走路還是能看出有些高低腳,這是秦祝像初桃求娶的時間段。
雞冠山的土匪頭子成親了,好不熱鬧,大小的土匪都跑下山采辦成親要用的喜具,土匪們似乎有些不大一樣,許是因為成親為了積德吧居然會給銀錢了,你來我往生意的事大家都樂意,于是街道到偶爾也會傳來恭喜的聲音。
這一切多么諷刺,蘇杭只覺得自己的天塌了,而這一切的根源來自雞冠山。
初桃成親那日,蘇杭喝得爛醉,命運何其不公,本該風(fēng)光迎娶出逃該是他蘇杭才對,心里有個聲音,他要把初桃搶回來。
事情的轉(zhuǎn)機是在兩月后,兩湘督軍找上了蘇杭準(zhǔn)確的說是來找初桃的,初桃只知道自己是被養(yǎng)父撿到的棄嬰,卻不知道養(yǎng)父原也不是太原人。
宅門里的事不說也知道,無非就是妻妾不寧,初桃不是棄嬰她是督軍府嫡出的大小姐,被掉包的大小姐,她的養(yǎng)父原是督軍府的長工,他也有個女兒,他女兒在督軍府頂替了初桃二十余年,或許他當(dāng)初留了初桃一命,但那是愛嗎?應(yīng)該是愧疚和害怕多一些。
這一些都是初桃不知道的。
時隔多年見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初桃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她母親很美是那種有鋒芒的美,對于錯過多年的女兒她似乎沒有多大的情緒,她父親很高,高得初桃不敢看,這一切若是夢就好了。
督軍夫人對初桃沒有多大的感情,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初桃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土匪頭子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就是一種恥辱,她想讓初桃打掉這個孩子,但初桃不愿,她想生下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后來還是保住了,是蘇杭,他說這個孩子是他的,他會娶初桃。
督軍夫人答應(yīng)了,雖然她也瞧不上蘇杭的身份但至少蘇杭家世清白。
督軍夫人給初桃換了一個新的名字,盛姝,身份上記作自己的小女兒,說是自小體弱多病便送到莊子上養(yǎng)病。
對于督軍夫人的安排初桃沒有多大的異議。
初桃跟著督軍夫人回了兩湘,她還是不大適應(yīng)盛姝這個名字,正如她怎么也開不了口叫督軍夫人母親一樣。
進入督軍府的第一天,初桃見到了一個姑娘,她叫做盛明珠,初桃知道這就是頂替自己在盛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姐姐,確實是姐姐不管是養(yǎng)父那還是生母這,盛明珠都是她的姐姐。
盛明珠如她的名字一般是盛家的掌上明珠,是督軍夫人的掌中寶心頭肉,初桃瞧見督軍夫人親昵的將盛明珠擁入懷中,那樣的神情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真摯,而不是對初桃的僵硬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