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上的日子很平靜,宗家的人也來莊子上找過,可都是無功而返,早前為了預(yù)防宗家派人來莊子上,趙夷早讓人修了夾道密室。
莊子上來了新的夫子,但這次趙夷學(xué)會了藏拙,他不需要早慧了,他不需要再刻意去討好任何人,他只用好好的陪著母親。
春去冬來,不覺,趙夷已經(jīng)在莊子上生活了八年,當趙夷以為日子會這樣一直細水長流的時候,關(guān)于他在莊子上的消息卻不脛而走,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但是一場危機卻在悄悄來臨。
宗家來人那天,母親似是早有預(yù)知那樣,提前支走了趙夷,她道,她想吃山中的野栗子,趙夷應(yīng)了,雖然不知母親何時吃過山中的野栗子,但只要是母親想要的,無論如何他都會尋來。
但當趙夷帶著野栗子回來的時候,卻只見到了母親的尸體,母親為了保住他,甘愿赴死,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宗家的人不要再去尋自己的孩子的麻煩,她留給趙夷一封絕筆,她也要他永遠不要去宗家,她道,她的命是趙家給的,如今也不過是葉落歸根,她讓他不要去想更不要去恨。
但趙夷怎么可能不去想,不去恨,宗家奪走的是他的母親是他終其一生最寶貴的人,是他的光,如今光滅了怎能不滋生黑暗呢,宗家的人只道他是窮兇極惡如同惡鬼一般的人,可促成這惡鬼的卻正是他們!
趙夷沒有聽母親的話,誰要他母親的命,他便要要誰的命,這世界就應(yīng)該如此,本就是不公平的世界為什么又要遵守規(guī)則呢,憑什么有些人生來就可以有幸福美滿,而他一生下來就是惡鬼,就得與母親分開。
趙夷潛入了趙家,入了歷代先祖的陵寢,他偷走了一物,是一本書,一本被趙家視作禁書的書,相傳這世上有能渡的鬼,也有渡不了的,度不了的就只能封印,而那本書里藏著的就是解除封印的禁術(shù)!
趙家世代捉鬼渡怨,趙夷便要用百鬼覆滅趙家!
趙夷以身為祭放出了惡鬼,那日趙夷瞧著趙家陷入了一片恐慌,趙夷仿佛瞧見了趙家落敗,樹倒根毀,可趙夷沒有看到,他先看到的是母親,與鬼作交易,趙夷此刻已成了半個冥人。
母親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因為她放心不下他,她知道他一定會為她報仇,但她不希望他那樣做,她說如果他那樣做了的話,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笑了,她說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在陽光里!
趙夷哭了,時隔八年他再一次落淚了,母親讓他放下仇恨,可他要怎么放呢,他這一輩子的快樂早就沒有了!
但趙夷最后還是聽了母親的話,他以自身為容器封住了百鬼,他的天資是趙家最高的這一點宗家的人沒說錯,從今而后,趙夷真是惡鬼了,與惡鬼做契又封印惡鬼,趙夷爾后只會在黑暗泥濘中。
趙夷離開了趙家,他改了姓,他給自己取了新的名字,施無夷,此后這這世間再也沒有趙夷。
講到這兒,施無夷停了下來,瞧著周舟眼中吃驚與同情又接著道:“這是趙夷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
后來我去了很多地方,俗世很大,可一路走馬觀花卻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留戀,我作為容器封印惡鬼,這世間的歲月匆匆再也沒法束縛住我,我將一個人在黑暗中前行,母親希望我與光同行,但我卻只能在黑暗與陰影中獨自游蕩。
不知前路也不知歸途,我便順著河流一直走,我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換言之我不喜歡人,人大多虛偽自私又偽善,逼著別人為惡卻又顯得自己清高。
后來我一路向西走進了西南的大山,我在那里遇到了一名女子,她說她叫做落星,是西南的女兒,她說她觀察我許久,見我在山里一個人游蕩了兩三日定是迷路了,所以她才會出來同我說話,她說她家里人本是不讓她同陌生人說話的,因為陌生人大多是壞人,可她瞧著我不像是壞人。
我沒有理她,只覺得她眼神不大好,我這樣的人旁人見到都要躲著怎么可能會是好人。
我繞過她繼續(xù)走,可她卻像一條小尾巴一樣跟在我身后,哪怕我故意瞪她,她還是一路跟著,她說她那是怕我迷路,可我看出她才是迷路的那個人,我拆穿了她,她立時像一只做錯事的小老鼠一樣哆哆嗦嗦的,不過片刻又神氣起來,她努著嘴說,
她是被遺棄在山里的棄嬰,她壓根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她只有五歲的記憶,是山中的老人教會她說話的,這些年也是山中的人將她撫養(yǎng)長大的。
聽著她的話我只覺得好笑,這山中我走了三五日壓根就沒有一個人,我不相信她,可她硬是拉著我去了她的住處,又指了她所謂的人給我看,我笑了,她所謂的人不過是山中的幾只野鬼,忽而我也懂了,我遇到了傳說中的純陰之體的女子,因著體質(zhì)特殊所以那些野鬼才會一直幫著她。
那一刻我只覺得她愚蠢,她這種體質(zhì)的人如今被野鬼纏上了,卻還一直念著野鬼的好,我沒理她,一人走開了,但她還是跟著,被她跟的有些不自在,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我說她所謂照顧她的人不過是覬覦她的軀體,再來也不是什么人,而是野鬼。
但她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她道,“原來老爹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是個本事很大的人,你會保護我的對吧,我聽說大英雄都會保護弱小的!”
“大英雄嗎?”
我從來都不是,但我沒有再阻止她跟著我,或許是一個人真的太無聊想找一個伴,又或是對那幾只野鬼來了興趣吧,在深山中,她說的老爹定是那幾只野鬼無疑,我不大懂,那幾只野鬼為何不奪了她的軀體,反而是幫她尋求庇護?
她像一只小麻雀,她說她叫落星,可我卻從來沒有叫過,我只覺得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沒有意義的名字,星星若是落下了那與塵土又有什么區(qū)別,不愧是野鬼取的名字……
出了山林,她賴著我去了鬧市,她說她聽老爹說過,俗世很熱鬧,有許多許多好吃的與好玩的,還有比野果更甜的糖。
她一直咋咋呼呼的,我本來是不想去的,可是不知為何還是同她一起去了鬧市,她沒入過俗世也不知道俗世的規(guī)矩,時常拿著東西就走,為此時常被店家追著,好幾次了她偏不長記性,后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動幫她給了錢,她才笑著說:
“我知道買東西是要給錢的,只是我想讓你主動幫我給錢而已,你對我真好,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p> 我沒有告訴她,只是扔給她一個錢袋,但我似乎沒那么“討厭”她了。
我的世界沒個方向,于是我又走進了西南的的大山,相較于俗世我還是更喜歡深山里的靜謐,我在山里搭了一座木屋,許是走累了吧,我決定停下來一陣子,落星…………一直跟著我。
為了方便吧,我開始喚她的名字,潛意識里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是為了方便,時間與我無關(guān),她于我只會是過客,或一年兩年她找到了那個值得托付的人便會離開。
可落星一直沒有走,她似乎打算一直賴著我,我也漸漸習慣了她的存在,她很喜歡吃糖,尤其喜歡粽子糖,每回去鬧市她總要帶上幾袋回去,她總喜歡塞給我糖,但我只是幫她收著,等她想吃了再給她,我不喜歡糖,再來封印百鬼后,我的味覺也被封住了,世間百味我一味也不識。
落星與母親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可從落星身上我卻體驗到了一種久違的感覺,落星和母親一樣都能給人帶來溫暖,但我不喜歡這種溫暖,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得到溫暖又墮入冰窟,于是我開始避開落星。
落星性子大大咧咧的可是心思卻很細膩,她很快也意識到我在避著她,可她卻像一只小麻雀一樣不依不饒,時常磨著我。
我漸漸的發(fā)現(xiàn),我可能對落星也有了依賴,我可能不想離開她了,但最后我再一次退縮了,我選擇離開,離落星遠一點。
于是我扔下她獨自走了,我有想過她可能會難過,但她那樣大大咧咧的性子應(yīng)該很快會把我忘記吧。
我走了三年,但這三年里我沒有一刻忘記過落星,忘記過那個如驕陽一樣的小麻雀,于是我決定悄悄的回去看看,遠遠的看看就好,我想,她應(yīng)該是過的很好的。
可是再見時卻成了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也忘不了的離別,我走的三年里發(fā)生了很多事,譬如落星的父母找來了,譬如落星還有一個弟弟被野鬼纏上了,再譬那對自私的父母為了兒子再一次選擇犧牲女兒。
落星的體質(zhì)本就是招鬼的體制,她的父母以她為引,為了她弟弟,她父母再一次拋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