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總是飄著綿綿細雨。
馮依云頭頂著斗笠,身披著蓑衣,和董倚煙一前一后朝著不遠處已經(jīng)的茅草房走去。
“云兒,正是難為你了,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還要辛苦你下地干活,真是難為你了!”
兩個月以前,還住著大宅子,身旁丫鬟仆人們一大堆跟進跟出的。
如今想要吃口野菜,還得自個兒動手上山去摘。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董倚煙伸手擦干眼淚,當成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馮依云看到了,卻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她。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太太,到天天下地干活的農(nóng)婦,董倚煙兩個月的時間能夠適應這個新身份應該很不容易了。
她也不知應當如何安慰她,只能當做沒看見。
很快,她們走到了家門口。
屋外搭了一個簡易的草棚,草棚里有個灶臺。草棚的旁邊就是由稻草搭建的,三室一廳的房子。
馮博文正拄著跟拐杖,一瘸一拐的炒著菜。
馮依云放下手中的農(nóng)具,洗了洗手,朝著草棚走去。
“爹,你腿腳不好,去休息吧!”
馮博文抬起頭,“你們回來了!你干活比較辛苦,快去歇著吧!馬上就能吃了,你娘回來了嗎?”
聞言,馮依云也不勉強,她確實累了,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我們一起回來的,娘先進屋歇著了!”
馮依云走到灶臺前,坐下扒拉了一下火,火燒的更旺了。
看著圍著灶臺轉(zhuǎn)悠的,這個一瘸一拐的男人。
別人一定不會相信他曾經(jīng)是亳陽府知府。
一夕之間,烏紗帽被摘,家產(chǎn)充公。
去投奔二叔三叔,也被趕了出來。
他們只得回到祖籍馮家村。
幸好祖籍田產(chǎn)保留了下來,只不過祖屋長時間沒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就倒了。
“云兒!”
“啊?”
馮博文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你別恨你二叔三叔他們,他們也是害怕被官府牽連,這才不敢收留咱們!”
馮依云繼續(xù)撥弄著灶里的火,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倒是不恨他們,只是往后我也不會再認他們,從此他們在我心中就是陌生人。”
“那時,你受打擊一病不起,娘也心不在焉,哥哥到了今日都還是整日渾渾噩噩,整日除了睡就是吃?!?p> “我一個剛及笄的女子,帶著你們投奔他們,不接納也就算了,還讓護衛(wèi)把我們打出來。他怎么不想想,他們住的房子,還是我們家當初給他們置辦的?!?p> “當初你當知府時,可沒少幫他們,就連他們家管家的事,你都沒少幫忙!”
“好了!”
馮博文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爺爺身子不好,在世時一直都是你二叔三叔供養(yǎng),我離家遠,不能時常在你爺爺身前盡孝,多幫襯他們是應該的。”
“要是和你二叔三叔斷了聯(lián)系,可就沒有多少親戚來往了。”
馮依云扁了扁嘴,心里想著:“沒有就沒有,我又不稀罕做他們的親戚?!?p> 可是她卻不敢說出口,馮博文最重視親情,再加上他大病初遇,不敢再刺激他。
“好,都聽你的,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菜已經(jīng)炒完了,馮依云把灶臺里的柴退了出來,端著菜走進屋里,大聲喊道:“娘,吃飯了!”
把飯菜放在屋內(nèi)的餐桌上,有轉(zhuǎn)頭出來去盛飯。
“你怎么不叫你哥?你這孩子!”馮博文說完,朝著屋內(nèi)大聲喊道:“毅兒,快起來吃飯了!”
“他那么大一個男人,連我一個女人都不如,還吃飯干嘛,餓死得了!”
說起風宏毅,馮依云就來氣。
家世破敗之前,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在那之后又一蹶不振,整日渾渾噩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
如果他不是一母同胞的哥哥,真想把他打包扔掉。
“唉!他年紀還小,突逢巨變,一時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
馮博文一手拿著碗,一手拄著拐杖,大喊道:“毅兒,快起床吃飯,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馮依云頓時感到有些委屈,她一個嬌滴滴的閨閣女子,突逢家變,雙親和哥哥都一蹶不振。
別無它法,她只能強撐起來,幸得忠仆一路護送,把他們一家送回祖籍。
也許,這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吧!
或許,馮博文在生存壓力之下早就忘了,馮依云曾經(jīng)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默默地擦干眼淚,端起灶臺上的飯,朝著屋內(nèi)走去。
她不能,也不想讓馮博文和董倚煙看到她軟弱的一面,至少現(xiàn)在不能,因為他們是她最親近的家人。
打開門,飯桌上和往常一樣沒有馮宏毅的身影。
“唉~!毅兒總是不吃飯,時間長了這可怎么得了?”董倚煙望向馮宏毅的房間,眼里布滿了擔憂。
“夫人別擔心,肚子餓了他自己會起來吃的,總不至于會餓死!”馮博文雖然也很擔心風宏毅,為了寬董倚煙的心,裝作漠不關心的吃著碗里的飯菜。
“云兒,帶出來的首飾還有多少?去挑一些典當了,給你哥買只雞來補補!”
馮依云微微一愣,道:“娘,我們從亳州道馮家村的路費,再加上你們病了兩個月花的銀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p> “如今才是四月,剛剛播種,等到有收成,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夠帶出來的那點兒首飾經(jīng)不起揮霍了?!?p> 董倚煙看了看桌上大米拌紅薯的飯和桌上的兩盤野菜,默默地低下了頭。
馮博文摸了摸馮依云的頭,眼眶有些微紅,“云兒辛苦你了,對虧了有你!”
馮依云搖了搖頭,握住了爹娘的手,“云兒不辛苦,只要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就夠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多管閑事,我們一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聞言,馮依云想問問究竟是什么事,害得他們一家遭此重禍。
隨即一想,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如今他們一家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
“爹娘,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我們過好以后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嗎?”
馮博文欣慰的點了點頭,對著董倚煙道:“夫人,我們的云兒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