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煙霧消散在空氣中,兩名村長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看著它漸漸消弭于無形,最終,他們也沒能等來熟悉的腳步聲。
“決定了吧?”響尾蛇的聲音冰冷如鐵,毫無感情,“一旦做出這個決定,就不能回頭了。”
“是啊……”扎特閉上眼,“回不去了?!?p> 無論是生活,還是他們自身,都回不去了。
午間休息很快過去,幾人重新回到大廳內。出乎意料地,巖石沒有出現(xiàn)在大廳里,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兒子,一個身材高大卻始終揉搓著手,局促不安的中年人。
“獵虎?”扎特有點吃驚,“你父親呢?”
被稱為獵虎的中年人有點慌亂,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父親他在客房休息?!?p> “但會議要求所有的村長到場。”
“不,實際上,父親他已經不是村長了,就在剛才他把位置傳給了我?!?p> 扎特大吃一驚:“什——可這不合規(guī)矩,領主大人也不可能批準這樣的——”
“哈哈哈!”
一陣無奈而佩服的笑聲打斷了扎特的震驚,他回過頭,卻見眼鏡蛇不知想到了什么,整個人都佝僂下去,可表情卻極為欣慰。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啊。”
“你怎么了?”扎特揮揮手,想讓響尾蛇回神,“這樣是哪樣?你到底在說什么?”
“你很走運,老伙計?!表懳采吲呐脑氐募绨?,“讓蒂姆跟著領主大人學習吧,他會成為比你想象的更優(yōu)秀的人。”
“另外,”他頓了頓,眼神中露出一絲不舍,但很快便被堅定所淹沒,“以后飛鷹就拜托了?!?p> 扎特知道飛鷹是眼鏡蛇的兒子,可“拜托了”是什么意思,怎么弄得像是永別似的?
“你到底……”
響尾蛇沒有回答,他只是轉身向大廳外走去,沒有半分猶豫。恍惚間,扎特覺得這位宿敵兼老友呢不堪重負佝僂了二十多年的后背,正在一點點挺直,再次變回了參加軍團時意氣風發(fā),發(fā)誓要干出一番事業(yè)的青年。
“扎特叔叔?!?p> 老人回過頭,正好看到有些局促的獵虎,他的圓臉和巖石很像,但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是完全的另一個人。
“你知道飛鷹的事情嗎?”
“不知道,但老爹說他很可能做出一樣的選擇?!?p> 扎特沒問“他”指的是誰,響尾蛇也好,飛鷹也罷,最關鍵的,是除自己之外的兩個村長都換成了新人,這意味著一定程度上,他將作為三個村子統(tǒng)一的發(fā)言人,和領主對話。
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想明白巖石和響尾蛇突然退休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他總不能讓還是個孩子的蒂姆當上村長。在他能夠獨當一面之前,這把老骨頭還得堅持一下。
眾人重新落座,座次沒有任何改變,但主要領袖已經換了三分之一。這個變化讓科班都有點好奇,只是不方便立刻問出來而已。
“那么,我們重新上午的內容?!卑耸附徊娣旁谛厍?,眼神帶著威嚴與侵略性,讓人不敢直視,“三位村長,你們的選擇是?”
扎特輕輕偏頭,兩名年輕人紛紛頷首,示意一切聽扎特的判斷。
我的判斷嗎?那就……
“我們接受第二套方案,”他從未感覺自己的聲音如此肯定,如此沒有后顧之憂,“先建設營地,再建設村莊。只是今年的修繕工作不能停下,否則我們連接下來的冬天都過不去。”
“很合理的要求?!卑藢θ淮彘L分別點頭致意,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換人的驚訝或激動,“我也如此認為,必須把民眾的生命保障放在第一位?!?p> 扎特呼出一口氣:“感謝您的仁慈,大人?!?p> 保羅適時開口:“第一議題已經有了結論,那么接下來進行第二議題,有關幾天前在亡靈鎮(zhèn)上,領主派遣的滲透小隊獲得的全新收獲?!?p> 亡靈鎮(zhèn)?全新收獲?
眾人紛紛繃緊神經,科班是其中最緊張的那一個,過去的午間休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上刑,如果不是擔心引發(fā)糾紛,他幾次想要沖破房門,直接問這位領主送到他房間的那張紙是從哪里來的。和它完美無缺的外表與性能相比,這世界上所有的紙,甚至包括他珍藏起來的那張請柬,都只配當廁紙而已。
三位村長倒是有點疑慮,亡靈鎮(zhèn)他們再熟悉不過了,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寶貝啊,至于這么——
所有的想法和疑慮在艾克拿出那卷白色的紙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神吶!”
老扎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最珍貴的卷軸,不然怎么可能這么潔白,這么光滑,這么……這么……
他找不到形容詞了。
余下幾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已經見過一次的科班和保羅都難以自控,他們都是學習過讀寫的人,水平怎樣另說,但對一張優(yōu)秀的紙的渴望是難以想象的。
艾克看了眼保羅,不出所料,自己的代理執(zhí)政官已經完全傻眼,注意力全在他手中的這卷紙上了,看看他們那副癡呆的表情,艾克突然覺得不枉費他花了50點積分兌換出500卷白紙來。
“世界的不同導致積分的價值有較大的波動啊,”系統(tǒng)感慨不已,“誰能想到別的世界看都不看的白紙在這里居然能賣出天價呢?喂,你覺得這些紙能賣多少錢?”
艾克不清楚,所以他干脆把這個問題甩給了專業(yè)人士。
科班仍舊有些發(fā)愣,但商業(yè)素養(yǎng)還在:“領主大人,這張紙是如此的珍貴,必須用三層,不,五層金幣鋪滿它的表面,然后作為底價在進行公開拍賣,絕不可以跟任何一個人討論單獨的銷售?!?p> 其他人聽說,看向白紙的眼神又多了一絲金光,這世界上有誰能不愛帝國金幣呢?
“天哪,難怪您要在這里建造營地?!笨瓢嗤蝗货囗敚瑢⑶昂蟮木€索串聯(lián)成了一片,很多事情,尤其是那張請柬,變得清楚明晰起來,“您、您找到了放置這些白紙的地方,還恢復了部分工藝,對嗎?”
眾人呆滯地看到艾克微笑著點頭:“對,利用那些工藝做出來的就是你們看到的請柬,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確實可以開始生產。”
“不不不,不需要大產量?!笨瓢嗯d奮地摩拳擦掌,此時他看向艾克的眼神已經不是合作者,而是看到了財富之神本尊降臨世間,“大產量不利于高價格,對付那些老狐貍尤其如此。想想看,無數(shù)貴族小姐肯定愿意收到如此精美的情書,施法者一定會用它們寫下最珍貴的魔法,保存在魔法書里。還有精靈!它們那個寫日記的習慣簡直會成為我們最忠實的主顧!還有……”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在看著他,震驚,羨慕還有嫉妒不一而足,和他作為宮廷小丑時目光集中的處境很類似,但其中的含義已經完全不同。
他喜歡這種受人矚目的感覺,尤其是看見領主眼中的尊重時,這種心神激蕩的情感更加劇烈了。
或許這真的是一筆最偉大的投資也說不定。
“科班先生的話非常正確,也非常明確,”艾克站起身,繞過桌子慢慢踱起來,“這些紙是陰影堡和鐵三角在荒原領,甚至整個帝國打開道路的通行證,也是最有價值的金幣兌換券。”
“去你的吧,”系統(tǒng)表示如果他有眼睛,一定把最白的部分留給這位大忽悠,“一個積分十卷的大路貨,被你弄出這么高的價值,開什么玩笑呢?!?p> 艾克恍若未覺:“當然,它的價值也會引起眾多人士的覬覦之心,所以怎么操作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還需要我們的共同努力。在那之前,我們得決定營地的劃分問題?!?p> 剎那間,保羅、科班還有三位村長眼神激突,火花四濺,如果剛才是合作的話,那現(xiàn)在就是對利益的競爭,不亞于刀光劍影的戰(zhàn)場。
只是,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在艾克身上,毫無疑問,屬于這位領主個人的份額一定不會少,他們也不要求占據(jù)大頭,只要能喝湯就是好事。
艾克也沒有阻止他們的意思,他很快就走到門口:“那么接下來的具體商議,我將交給代理執(zhí)政官負責,原則上我只強調一點?!?p> 他豎起一根手指,一字一頓地重重說道:“你們要記住,無論如何,這些收益還只是停留在紙面上,根本沒有落到我們的口袋里,不值得為不存在的東西大動干戈。更何況,現(xiàn)在我們是一個整體,而不是互相廝殺的仇敵,不要用對待敵人的態(tài)度對待你們的同伴。利益上有沖突沒關系,暫時擱置不能達成一致的,商量能妥協(xié)的,確定共同承認的,剩下的我們再慢慢商議?!?p> 說完,艾克快步走出大廳,關上門的剎那,身后立刻喧囂起來,嘈雜的聲音令艾克哭笑不得。
“還真是困難,不過是個求同存異的問題,至于這么激動嗎?”
“你以為呢?”系統(tǒng)的鄙視之情毫不掩飾,他發(fā)現(xiàn)不狠狠給這個宿主來幾棒子,他的尾巴遲早要翹到天上,“要是誰都能輕松地搞定這一切,那為什么要把那些人稱為偉人?因為他們干的就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事業(yè)?!?p> 艾克靠在墻壁上,大概是某張椅子飛出去的聲音讓他嘴角一抽:“我能理解,現(xiàn)在參戰(zhàn)的才三方面勢力——還是屬于同一陣營的三方面勢力——就要動椅子,日后的王國會議豈不是要準備盾牌防止流星錘什么的滿天飛?這么一想,當初敢在幾十個國家面前說出這句話的那位可真是智勇雙全,一個不小心非得變成全面戰(zhàn)爭不可?!?p> “先別和他們比較,”系統(tǒng)看出了艾克瞬間的軟弱,“情況也不是完全一樣嘛,你還年輕,有的是成長的空間,何必想那么久之后的問題?”
艾克沉默,半晌,他才捂住臉:“說得對,是我太著急了。算了,在他們有個結果之前,先去看看那位便宜母親寫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