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十年禁林珮
慕容復(fù)早知王夫人會如此，但他不聞不問，也樂的讓冷月一種人吃個悶虧，好消消被林佩這口無遮攔的小女子背地里罵的狗血淋頭的悶氣。直在王語嫣小院內(nèi)陪了她三天，才一臉春風(fēng)得意的出了曼陀山莊。
“舅媽，復(fù)兒這就告辭了，改日再來登門拜訪，看望舅媽與表妹”一聲長笑由近至遠(yuǎn)，三兩個呼吸間聲音就戛然而止。
冷月幾人還在船艙內(nèi)靜坐苦候，一聽見聲音便急忙走出來，還沒來得及上前搭話，就只見他的身影已在五十余丈開外。三兩個呼吸間，人就漸行漸遠(yuǎn)，徹底沒了蹤跡。
幾人在湖畔三日苦熬，身勞體疲，終是一無所獲，心中不免升起怨懟之意來。但又恐慕容復(fù)明早又出遠(yuǎn)門又不得相見，故壓下心中怒氣，連夜返回參合莊，在天然居客房中敬候。
未到明玉湖，就聽見一陣激昂頓挫，聲勢宏大，逍遙自在，豪放不羈的古箏聲音傳來。其聲如錦帛撕裂，如珠玉相擊，清脆中帶著激昂。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而過，令人震撼心跳不已。
眾人跟著阿朱往內(nèi)走，半盞茶的功夫，已是換了三曲，穿過竹間柳林，到的明玉湖。就見明月湖正中的長亭中有一白衣青年，他束著銀冠，端坐于石凳子上，面前是石桌，桌上正中放著十三弦古箏，左上角，右上角都設(shè)著香爐，爐中燃香，煙線裊裊而上。雙手飄飄紛紛的在瑤箏上彈來抹去，不絕的留音自他指尖話落，傳于偏僻的角落，身邊的人兒，遠(yuǎn)方的風(fēng)景。
清風(fēng)拂過，羽衣飄蕩，整個人逍遙灑脫，似要羽化而登仙。
“慕容公子，見你一面可真是大為不易，我們足足等了四五天，今天你這大忙人今天終于是有時間來接見我們了”
林佩冷顏玉容，不帶一絲感情，冷冰冰的說道。
慕容復(fù)睜開眼，看著她，不冷不淡的言道：“你是何人？退下去，換個會說話，懂禮數(shù)教養(yǎng)的來和我說?！?p> “你”
林佩氣急，用手指指著他，蛾眉倒立，美目含嗔。
“你什么你，你以為你是林正松的掌上千金，就感覺高人一等，妄自尊大，無須把我慕容府放在心上了。我看你還沒睡醒呢，就到這湖里去好好洗洗腦子，清醒清醒在說”
慕容復(fù)沉下臉來，一道袖風(fēng)輕拂而過，林佩一女子那能抵擋的住，當(dāng)即就被推進(jìn)了湖內(nèi)。
“還愣著干啥，快去找人把姑娘撈上來，如若姑娘今天真有了事，看你們?nèi)绾位蠲∧饺萆僦?，她一小姑娘，你有何須和她一般見識呢！嗯，想是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冷月，想是少主也聽風(fēng)露，吟雪二位姊妹說過，從小也是在這慕容府上長大的，數(shù)年前就已被抬為正室。剛才那位是林珮小姐，是來自京都衛(wèi)國公甄家的嫡女，老爺?shù)脑渌钍芪业募依蠣斕蹛?。今天慕容少主如此這般，怕是徹底得罪了我家老爺和甄家，這于府上數(shù)代所謀，大有害處。如要化解這場恩怨，估計得親自登門賠罪了……”
冷月也是氣急，想是她貴為御史夫人，出入寶馬華輿，往來王妃貴婦。就算去的尋常王府，也會大門而進(jìn)，正堂相迎，卻不料到了這慕容府，活生生的被這慕容少爺避而不見，苦熬久等數(shù)日。她早就怨氣縈胸，任她隱忍再好，一見這慕容公子竟把大小姐推進(jìn)湖里，這還了得，當(dāng)場就怒火攻心，不由自主的說出心底的話來。
“住口，區(qū)區(qū)一個巡鹽御史和京都甄家，莫非真當(dāng)我慕容氏怕了你們不成？一個人病而待死，一個家哀而待亡，兩個冢中枯骨，還要我登門賠罪。你以為，我慕容氏雄立江南，稱霸江湖數(shù)百年，都是虛名不成？”
“你姑蘇林家又不是是江寧的江南王，他京都甄家又不是京都的永安王，又如何會讓我忌憚一二？不過在我娘身邊待了十余年，慕容府的大事你知道幾件，權(quán)勢你又知道幾方，就如此大言不慚，說出這等混賬話來”
“阿朱送客，我慕容復(fù)究竟造了什么孽，今日讓兩個忘恩負(fù)義之徒上的門來”
慕容復(fù)直接打斷冷月的話，噼里啪啦的一大堆話出來，跟著就直接讓阿朱送客。
“慕容少主，還請息怒，原是我一時情急，無意中才說出這等狂妄沖撞之語來，冷月在此給少主您賠不是了。”
冷月那能料想到慕容復(fù)如此不顧林家顏面，竟這般冷嘲熱諷于她。說起來，慕容復(fù)方才的一席話，也是真真唬住了她，她雖想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老爺沒了，所余家產(chǎn)，自己這寡母孤兒，那里能爭的過京都甄家這樣的名門望族。當(dāng)即便咬牙起身，想要當(dāng)面磕頭請罪。
“如此大禮還是算了吧，有什么要緊事情，直接就說吧”慕容復(fù)右手一扶，那冷月才彎下的身子已不由被抬起，站得筆直。
“多謝慕容少主，數(shù)日前，我在青竹妹妹那里見到了穎兒姑娘，見到她身子身子高了一截，人也伶俐也許多。甚是奇異，一番相問之下，才知公子能以你雄厚的一陽指功替人洗筋伐髓，有滋骨潤血，起死回生之效。我又去了大明寺詢問渡情方丈，他也是點(diǎn)頭稱是，說曾經(jīng)聽聞大理開國先祖段思平、也可使一陽指替人治療惡疾重病。我驚喜之余，忙回到府上，告知我家老爺，他也是大喜，忙命人投上拜帖，使我和家中長子林瑜，嫡女林珮前來恭迎慕容公子您?！?p> 冷月見的慕容復(fù)好是不耐煩，一副隨時要走的模樣，慌了神，忙言簡意賅，將此事的來龍去脈道了出來。
“此事倒也不假，但以一陽指救人，所耗功力頗多，輕則內(nèi)力十去八九，重則傷我根基。這一次洗筋伐髓，我這幾天才恢復(fù)如初。你說，我又不是圣父慈母，為何要冒著這等危險去救治你家老爺！做這種費(fèi)力不討好的事兒，沒什么要緊的事，就趕緊回去吧，此事無須再談”慕容復(fù)說完就轉(zhuǎn)身就走，幾個縱越，轉(zhuǎn)眼就沒了人影。
“慕容少主，請留步”
冷月急忙喊道，余音繚繞，卻那能頂?shù)牧税朦c(diǎn)作用。
“為何救治我家老爺，就說費(fèi)力不討好了”一見慕容復(fù)走了，她頓時感覺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全身無力。如同失了魂兒般癱倒在地，站在一旁的林瑜，忙將她攙扶起來。
“大小姐，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干凈衣服吧，你身子這么弱。好不容易將養(yǎng)的有些起色，可別再著涼了，紫燕，扶你家小姐快點(diǎn)去吧。此事既已無望，我們待會吃完飯就啟程，乘著老爺還有這剩下八九日時光，趕緊快些回去好多陪陪他”冷月邊說，邊扶著林瑜就往回走。
這林佩早就被人救上岸了，但她自小身子薄弱，一經(jīng)冷水一驚就昏了過去，紫燕掐了她幾次人中她才悠悠睜眼醒來。她一睜眼就是看見慕容復(fù)對著二娘冷聲訓(xùn)斥，完了直接就是趕人，她雖惱怒，但也不敢再說什么。
“呵呵，還真是狂妄無知啊，區(qū)區(qū)一個快死巡鹽御史和一個沒落的汴梁甄家，還想讓公子將她們防災(zāi)心上。哼，想必她們還不知道，舅太太曾經(jīng)把多少個汴梁大官的兒子，都拿去埋在茶花根下的事情！”
“也是，這就叫做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少主幾次三番的故意折騰她們?nèi)?，讓她們?nèi)绱穗y堪！原來求人都是這幅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正是令我大開眼界！”
“哎，要說這甄家，貪腐也是常事，更稀奇的是他家三代的嫡長子甄玉，可真?zhèn)€是個奇葩之人。他雖生于甄府，但平生卻最是討厭仕途經(jīng)濟(jì)，整天就喜歡在閨閣里私混。每天不是和丫頭們拌嘴斗舌，就是和姐妹們吟詩作對，我將此事說與少主逗樂，少主當(dāng)場作了兩首西江月諷刺于他。你可要不要聽？”
只聽兩個人一唱一和，繼續(xù)道：“云龍兄快快說來，讓我也樂呵樂呵?！?p> “少主說的第一首是：‘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nèi)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wù)，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第二首是：‘富貴不知樂業(yè)，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fù)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袴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如何！”
“哈哈，妙極，妙計！好一個縱然生的好皮囊，腹內(nèi)原來草莽，好一個可憐辜負(fù)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想不到少主竟有如此文采，雅致結(jié)合，言簡意賅，這甄玉聽的此語怕不是得躲在龜殼中活活給氣的半死！”
“對極，這甄玉就如同墳堆上的狗尾巴草，汲取甄家的養(yǎng)分，卻說讀書誦經(jīng)的都是群沽名釣譽(yù)的酒囊飯袋，這不就是本末倒置，可笑至極嗎！他爹爹總是想要好好教育教育他，怎奈那甄家的老夫人總是護(hù)著”
兩人在一旁又說又笑，無所顧忌的談?wù)撜纭⒘侄绞?，那在乎冷月三人，一時間引的明月湖笑聲一片，其樂融融。
“住口，你們莫要出口傷人，寶玉哥哥這才是真性情，那像你們，一個個被黃白之物閃瞎了眼睛，成日見總想著做些偷雞摸狗，損人利己的卑鄙下流事?！?p> 聽的二人越說越過分，林佩終于怒火中燒，喝罵起來。
“又是你這小姑娘，小姑娘，你氣焰還挺囂張啊。哈……你這不孝之徒，你爹都快要被你害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里聽我倆在此閑聊逗樂。我要是你啊，這回早就跪在公子床前磕頭請罪了！“
“哼，二娘都沒去給他磕頭賠罪，我去干什么？再說，這是我們林府之事，你們這狗拿耗子，管的著嗎?！?p> “哈哈啥哈，云龍兄，我可算是服了這幫人，原來在曼陀山莊外待了三天，還是沒明白道理。怪不得少主如此幾次三番的戲弄她們幾人，看來真的是蠢的無可救藥了！小丫頭，你如此猖狂，我看你就甭回去了，留在這燕子塢，給慕容公子做一個端茶遞水暖床丫頭吧?！?p> “你們兩個還不快過來，在那里耍嘴皮子，調(diào)戲人家小姑娘干嘛？我一大清早的讓你們過來，是為了指導(dǎo)你們練武的，不是讓你們饒舌調(diào)唇的。兩個蠢貨，他林正松死不死，管你們啥事？也不看看，都耽擱了多長時間！”
“林夫人，你和你兒子吃過飯就回?fù)P州去吧。這林家姑娘，你就別走了，阿朱，讓人把她帶去雙竹軒關(guān)上十年，把腦子洗洗”
慕容復(fù)的聲音悠遠(yuǎn)生長，不容置疑的隔空傳來，兩人都閉了嘴，趕緊往西院的習(xí)武場去。
慕容復(fù)話音一落，阿朱就走上前來，使著兩個小丫頭推拉著林珮就走。眾人不由面面相覷，連楚逸和水云龍也愣了，感情兩人之間的玩笑話，少主不但當(dāng)真了，還直接將人關(guān)起來了。
這林珮自幼生活在官宦富華的林，甄二家，一直都是林御史，甄家老夫人的掌上明珠。真可謂是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總是口無遮攔，仗著家勢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又愛耍小心思，又愛諷刺他人。但那里見過如此情形，直接被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隨著眾丫頭推搡不由向前走。
“慕容公子，還請息怒，她只是一個口無遮攔，愛嚼舌頭而已。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我家老爺多年為民造福，為國盡忠的份上，饒過她這一次吧”
“我慕容復(f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做出的決定，那能輕易改變。他林正松為國為民，與我何干？將他這女兒調(diào)教成的如此狂妄自大，忘恩負(fù)義，就這，還有臉向我求情？”
“揚(yáng)州大明寺我那怕救條狗還知道對我搖尾巴呢！她呢，不報恩也就罷了，都還沒走出竹林呢，就已經(jīng)開始罵我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地里辱罵我，真打量我不知道？再說我慕容復(fù)又不是圣父圣母，為何要遷就諒解于她？真是可笑。哦，對了，她不是和你說救活了你林家老爺，就讓你林家老爺找人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一下我慕容氏嗎？今日我不僅不救他，還直接打罵你們，看你林家能拿我慕容府如何！莫怨我沒給你機(jī)會，給她紙筆，讓她現(xiàn)在就寫，回去便拿給你老爺看，讀給他看。”
冷月一聽，就眼前一黑，兩腿發(fā)軟，差的就昏暈過去，一時間心識通透，所有燕子塢的遭遇都明白過來。
眾人一聽，均對她們幾人怒目而視起來，連一邊的風(fēng)露，吟雪二姊妹也不由臉色大變，驚怒不已。她們原先還心底有些埋怨公子過于涼薄寡義，原來不知不覺間，少主受了這么多委屈。
“冷月，你這事怎么從沒和我說，我把你當(dāng)親妹妹一般，你就如此隱瞞欺騙我和吟雪？怪道公子將接你們的大船強(qiáng)行遣返回來了，怪道公子幾次三番躲著不見你們。冷月，往后多學(xué)學(xué)輕云妹妹，會有好處的！這燕子塢，能別來，就別來了。”
風(fēng)露說完，就毫不留情的扯著一臉滿是傷悲的吟雪走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怪我糊涂啊，都怪我糊涂啊，我本是唬她，那料想到一語成讖，一語成讖??！”冷月不由呢喃道，她知道，和風(fēng)露，吟雪的姐妹情真的斷了，她們相處十余年，誰的習(xí)性不了解？
“罷了，罷了，由她去吧“
一聲呢喃，扶著林瑜緩緩走出明玉湖?？罩胁粫r傳來秋蟬的凄鳴聲，湖畔留下了她蕭瑟落寞的身影，路上滴滿了她悔恨的珠淚。
前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