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山村笑聲（1）
二憨平生第一次可以殺豬過年了。他高興得一大早就吩咐天生有些智障的妻子把鍋洗干凈，把水燒得滾滾的，好讓屠夫師傅把豬毛拔光溜；吩咐在縣城里讀重點高中放假已回家的女兒欣欣，把桌椅板凳擦得亮亮的，把碗筷酒杯洗得干干凈凈的，好讓鄉(xiāng)鄰們高高興興地喝幾杯。
殺豬屠夫包氏兄弟來得早，不到10點就已經(jīng)把豬殺了，拔凈了毛，破了邊。他們砍下豬頭，摳出豬油，剁了豬腳，拔了骨頭，稱了稱，每半邊重104斤。問道：二憨，這肉怎么砍？
兩個豬屁股各砍50斤，留給小康工作隊的小王和老李，他們錢都給了，那是我閨女明年上學的學費。剩下的從腰間向前先砍一塊當中飯菜，招待鄉(xiāng)鄰們，再砍9個5斤，1個15斤的，把槽頭肉隨便砍幾塊放在一邊就成。二憨說。
劉家崗，斜插在桐柏山脈的中段，延綿上十里，村子，就建在這崗子中段的半山腰上。在那個貧窮的年代，尤其是分責任制初期，人們都是拼命的去透支“崗上資源”，使得這條崗子像條死去的“白蛇”一樣，躺在群山中。直到改革開放后，為了擺脫貧困，吃口飽飯，村子里的年輕人都趕潮似的走出大山，歸入了外面的世界。人口減少，人們向這崗子的索取自然也隨著減少，加上政府的封山育林，劉家崗也就還原了它固有的滿目青山、綠樹掩映的環(huán)境——甚至顯得有些原始。
整個村子就11戶人家，把每家的老者都喊來才湊夠三桌。
開飯了。二憨按照村里的輩分安排每一位老者和屠夫包氏兄弟就坐，給每人滿滿的斟上一杯酒后，高高地舉起酒杯說：各位長輩，我二憨爹媽死得早，要不是有婆婆嬸嬸們幫我縫補漿洗，有爺爺叔叔們幫我犁田耕地，又教我莊稼活，幫我成家，恐怕我這個孤兒早就餓死了，凍死了，哪有我這家和聰明的女兒呀。這么多年，我一直是在你們家吃年豬肉，從來沒請你們吃俺一顆米，俺心里臊得慌。今年在縣里小康工作隊的幫助下，在你們的照顧下，俺白白的占了村里的兩口塘養(yǎng)魚，還清了給我老婆治病欠的債，還有這年豬殺，讓俺也有機會請你們一回。俺給各位長輩磕頭了，謝謝你們！
二憨說完，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咚咚咚，給老者們叩了三個響頭，慌得鄰居王大爺急忙起身把他拉起說：孩子，別這樣，我們是鄉(xiāng)鄰呢，有難處，不相幫，那你要我們這些鄉(xiāng)鄰干什么！
是呀，孩子，我們是鄉(xiāng)鄰，相互幫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別把些小事老掛在心上！
是啊，誰叫我們是鄉(xiāng)鄰呢……
在座的老者們也紛紛勸說二憨不必老為過去的事掛懷。
那好，沒啥好招待，我先敬長輩們一杯酒杯！二憨破例地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好好，你別再客氣，我們自己喝，喝夠為止，行了吧！
老者們一個個都高興的喝了起來。
吃罷午飯，老者們要離開的時候，二憨請包氏兄弟幫忙，把砍的一籃子肉抬了出來。他先給萬大爺，李大叔等9人一人發(fā)了一塊5斤重的，說：我娘死的時候，我才11歲，要不是你們9家，每家來一個人幫忙把我娘安埋，我真是哭天無路。爺爺叔叔們在我家連口水都沒有喝，俺心里難過?。∵@塊肉，就算我請你們喝杯酒吧！嗚嗚……說著說著，二憨傷心的哭出聲來。
孩子，別這樣兒，別這樣兒……萬大爺，李大叔等9人一下子站起身離開座位，把肉紛紛放進籃子里連連說道：我們是鄉(xiāng)鄰，是鄉(xiāng)鄰呢……
但是二憨不依，他說：各位長輩，你們要是不收下我的心意，我就再給你們跪下！說完就要下跪，被萬大爺一把拉?。汉?，孩子，我們收下，我們收下！
楊奶奶，您孤獨一人，又沒有喂豬，這15斤肉給您過年吧。一會兒我讓丫頭給您送去。二憨把一塊15斤重的肉提起來，對村里孤老楊老太說道。
楊老太太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熱淚盈眶。
你這叫爺爺說什么好呢。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殺了頭年豬，可這樣……，你，還有肉過年么，這不是讓大伙心里難……萬大爺見此又對二憨說。
嘿嘿，大爺，你沒見，咱還有一整個豬頭，還有肝呀肺呀肚子呀血呀，還有這大幾塊槽頭肉的么？這比往年強多……
給，欣欣，這是爺爺給你的壓歲錢，拿著，明天去買件新衣服過年，你可是我們村第一個才女，不能太寒顫……不想，還沒等二憨說完，張大爺就把一張100元大票塞在二憨閨女欣欣的手里，笑呵呵的說。
太爺，這我不能收，不能收……
欣欣，這是你萬太爺?shù)摹?p> 欣欣，這是你劉大爺?shù)摹?p> 欣欣，這是……
沒等二憨反應(yīng)過來，眾人又紛紛效仿張大爺從口袋里掏出錢，或50或100，一個勁的向欣欣手上塞。
這使不得，這使不得……二憨忙忙幫女兒謝絕。
有啥使不得的？你給我們的，是你的心意，我們收下。我們給孫女的，是我們的心意，她也得收下，不然，我們也不高興。萬大爺裝作生氣了，重重的說。
二憨只好雙手只搓，不知說什么好。
孫女，好好讀，別愁錢，只要你考上了大學，我們都供你！
是的，我們都供你……
萬大爺在前面說，其他老者都跟著應(yīng)和。欣欣激動得連連給老者們鞠躬：謝謝太爺們，謝謝太爺們…
見此情景，屠夫包氏兄弟也站了起來說：二憨兄弟，今天就算我們兄弟給你幫個小忙，這刀手費免了，豬下水我們也不要，你留著。
二憨一聽笑著說：那哪兒成啊，你們兄弟忙了半天！
咋不成??？刀手錢，就算我們兄弟給侄女買雙過年的襪子。豬下水就算我們給自個兒留一碗喝酒的菜，明年我們兄弟來拜年，拿出來招待我們喝酒不就得了！
那好，到時候你們可別說我小氣，用你們的下水招待你們?。」?！
你個二憨，什么時候?qū)W會耍嘴，拐彎罵人啊，哈哈……
哈哈……眾人醒過神來，都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溢滿整個山村，飄向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