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夜襲
黑暗中,席地而坐的蠱師似是絲毫不在意般坦然的說出自己的弱點。顧青青借著透入房中的朦朧月光,只能看到他格外蒼白的臉和那雙無神的深灰色眸子,恍然明悟為何他在總是在轉(zhuǎn)角處留下痕跡。
不過,她并沒有放松警惕。
“先生客氣,是我不請自來,貿(mào)然登門,失禮了才是?!?p> 那人輕笑了一聲,道:“房中想必雜亂,姑娘若不介意,請自便。”
“多謝先生,只不過……”
電光火石間,顧青青踮足躍起,右手長劍出鞘,寒光劃過。帶著藍(lán)色幽光的半截箭頭“噌”地一聲,險險掠過席地而坐的蠱師,釘入他身后的桌上。箭頭釘入桌面的瞬間,另半截短箭也跌落在顧青青先前所站之處。
“只不過,先生這又是何意?”
先前門不推自開,顧青青就猜測門上定是裝有機關(guān),于是進門后,便細(xì)細(xì)打量了這兩扇門,果然在門后發(fā)現(xiàn)了一截微微反光的細(xì)絲。若是在黑夜里不注意,不容易發(fā)現(xiàn),但好巧不巧,月光剛好照在那截細(xì)絲上。
那是暗器中經(jīng)常會用到的天蠶絲,因林青云向來有許多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顧青青少時也曾跟著玩過幾次。
“喵!”見自己的主人差點被傷到,那黑貓突然從暗處躍出,站在主人身前對著顧青青發(fā)出威脅的叫聲。
“阿嵐!”一直淡然模樣的蠱師終于變了臉色,聲音中帶著厲色,疾聲呵斥黑貓。那黑貓卻是不理他,繼續(xù)朝顧青青怒吼。
“阿嵐……”那蠱師還想要喝止黑貓,聲音卻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糟了!顧青青疾步上前,抬手迅速點下蠱師身上幾處穴位。咳聲漸止,顧青青兩指搭上他的腕間,微微蹙眉:“你……”
那蠱師卻抽出手腕,笑道:“姑娘不必費神,一點小傷,歇一歇就好了?!?p> 小傷?脈息虛弱,內(nèi)腑衰敗。如若這是小傷,怕是只有死才能算是大傷。
黑貓也焦急地在蠱師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幫不上什么忙,只能不停地“喵嗚”著。那蠱師抬起手,順了順黑貓的毛:“我沒事,下次不許這樣了?!?p> 然后他又替那只剛才按動了機關(guān)的黑貓朝顧青青道歉:“對不住,姑娘。是我管教不當(dāng),讓阿嵐差點傷了你。不過,阿嵐本性不壞,只是有些粘人而已。”
顧青青自然也不會跟一只貓去計較,況且她來這里是為了求人,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經(jīng)過這么一招,顯然對方對她沒有惡意,也不用再繼續(xù)試探下去。只是,這位蠱師的身體……
那蠱師緩緩坐正身子,閉眼平息氣息,片刻后,他睜開眼睛,不再與顧青青打機鋒:“多謝姑娘。姑娘夤夜前來,必有要事。鄙人身無長物,大約只是仗著經(jīng)年閱歷,對南疆蠱事有些了解,不知姑娘可是要問這些?”
“先生所料不錯。先生可知一種蠱,能使人平日里無異,但一受月棘草催動,便呈迷怔之象,甚至失憶?”
“大多數(shù)蠱蟲都厭惡甚至畏懼月棘草,受月棘草影響,卻仍舊不出,應(yīng)當(dāng)是比較厲害的蠱蟲?!蹦切M師思索片刻,道:“呈迷怔之象,甚至失憶,說明影響心智,能影響人心智的蠱蟲并不多,厲害到如此地步的更不多,恐怕只有……”
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住了。正當(dāng)顧青青打算繼續(xù)問有哪幾種時,蠱師忽然嘆息一聲,道:“抱歉,姑娘,恐怕要連累你了?!?p> 竹笛聲起,笛音落在暗夜之中,婉轉(zhuǎn)化作陰森,悠揚變作詭異。窸窣的爬動聲隨著那笛音緩緩逼近,如同催在心上的恐怖之音。
顧青青閃身到窗前,看向小院,原本空無一物的地面上布滿了黑壓壓密密麻麻的蟲子。有的已經(jīng)爬到了窗邊,被顧青青的劍氣掃落。黑貓也跳上窗臺,弓著脊背對著蟲子低吼。
“回來!阿嵐!”
顧青青一劍掃落再次爬近的蟲子,迅速合緊窗子,回身對那蠱師道:“這里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她已經(jīng)看到了,不止是有蟲子,還有不少蛇開始出現(xiàn)在院子里。蛇身體柔軟靈活,爬行速度極快,而且牙上帶有毒素,極難斬殺。更重要的是……
“姑娘不用擔(dān)心,雖然我出不去,但他未必進得來?!蹦切M師微微一笑,道:“我已在院中擺好了陣,還勞煩姑娘幫我守上一守,過后再行答謝。”
“守哪里?”
“房頂。”
顧青青當(dāng)即飛身出去,躍上房頂。
“阿嵐!”
那黑貓也緊隨身后,跳了上來。
小小的院落已經(jīng)被黑壓壓密密麻麻的蟲子擠滿,圍墻上,地面上,到處都是黑漆漆的蟲子。青色的、褐色的細(xì)蛇在蟲群中吐著信子。這一間小房儼然成了這蛇蟲怖海中的唯一凈土。
笛聲還在繼續(xù),蛇蟲們持續(xù)不懈地試圖進入房內(nèi),卻都攝于房內(nèi)的東西,而遲遲在門外徘徊。顧青青忍不住松了口氣,看來這位蠱師,應(yīng)當(dāng)是心中早就算好了的。
忽然,笛聲一轉(zhuǎn),那些蛇蟲竟然似乎像是放棄了似的,向外退去。
顧青青不禁詫異,原以為一場惡斗,就這樣消弭于無形?就在這時,房中的蠱師揚起還有些虛弱的聲音,道:“師弟,你不是來殺我,就這樣便走了嗎?”
笛聲停頓,一個低沉陰暗的聲音冷笑著道:“篍景,你以為找了幫手我就殺不了你?沒了圣戒,又強行除了情蠱,你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如今,你又中了毒掌,經(jīng)脈寸斷,也不過是窩在這里茍延殘喘罷了。今日殺你,明日殺你,又有何異?”
“相比殺了你,我倒覺得,看你痛苦更有意思。”
“你瞧,這么多小蛇和小蟲,餓了這么久……你說,這城西的人夠么?”
顧青青抬頭望去,果然那院內(nèi)的蟲蛇已然退出,有的甚至已經(jīng)朝著周邊的民居靠近。
房內(nèi)許久無聲,良久,那被稱作篍景的蠱師嘆道:“師弟,你若恨我,便來殺了我。又干別人什么事?”
“聽聽,多么大義凜然!”那聲音忽地狂笑,道:“若是這樣,就更不能放過他們了?!?p> “我要叫你好好地聽他們的慘叫聲,就像那一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