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槐谷傳人
事情已然陷入了僵局。蠱毒、命案以及背后尚且不知的重重迷霧全都系于那蠱師一身,而如今,那蠱師最后的蹤跡,竟然是皇宮……
顧青青心頭沉重,初見月貴妃時感受到的暗潮涌動終于浮出冰山一角。然而,也僅僅是一角。顧青青內(nèi)心不禁嘆息,一心想要避開,卻不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是越陷越深。而南都,似乎也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平和安逸的南都,它早在她沒有看見的時候,已經(jīng)陷入了風(fēng)雨之中。
事到如今,既然已經(jīng)牽扯了進來,那么不論有什么陰謀,都要看個明白。她看了一眼舒服地窩在篍景身上的阿嵐,道:
“宮里那邊,總要想辦法進去走一趟,到時候,還要借阿嵐一用?!?p> 篍景點頭,他雖長居南疆,但也深知皇宮規(guī)矩森嚴(yán),外人輕易不能入內(nèi)。倘若他那師弟真的躲藏在宮中,只怕真的要費上許多功夫。去看上一看,再從長計議也好。
顧青青沒有說怎么入宮,篍景也默契地沒有多問。三人就此告辭,林青云也跟著送出門。
“青青,你真打算繼續(xù)查下去?”林青云心中憂慮,面上也帶了絲沉重之色。
顧青青看向粘著她的趙允誠,趙允誠咧開嘴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一派無憂無愁的天真模樣。風(fēng)雨已來,一味躲避,也未必能夠獨善其身。還不如闖入雨中,看個清楚明白。
“云叔,我有種感覺……”
“南都,已經(jīng)不是以往的南都了?!?p> 這場風(fēng)雨,注定要落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頭上。
林青云心頭微震,看向這個方才十七的少女,就好像過往的某一刻在這一瞬重演。月影中她的神色模糊不清,語氣中半是悲涼半是感慨,像是歷經(jīng)人世的滄桑,又似乎還存著不解和渴望。
那時的那個人,在說什么呢?相似的情景,相似的語氣。對了,她說:
“青云,局已經(jīng)開始了,沒有人可以逃得過?!?p> “什么局?”
“棋局?!?p> “為什么要逃?下就是了?!?p> “是啊。下就是了?!?p> “不就是下棋嘛,我也會一點。誰下過誰還不一定呢!”
“說的也是?!蹦侨溯p笑一聲,念了一句:“風(fēng)急雨驟卷疏葉,無情最是臺城柳……”
有誰哀嚎了一聲:“閔姐姐,你怎么比我還能禍害詩?后面的就算了,你前邊那半句根本就是胡謅的吧?”
輕笑聲響起,那身影漸漸遠(yuǎn)去,帶著與一般女子不同的爽朗與瀟灑之意:“詩書三百篇,歌我心中意!”
舊夢依稀在故里,故人卻是,已不知何處去……
西寧坊,大理寺。
“槐谷閔家?”荀主簿驚訝道:“是那個九朝十相的閔家嗎?”
杜玉衡沒有回答,他遙望著門外月色,思緒飄遠(yuǎn)。
茫茫的山野中,四處不見人家,離家出走的少年在迷津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不到出路。眼看天色將暮,薄霧漸起,少年焦急之中,忍不住開始抱怨:
“說了不要亂跑,不要亂跑。這下好了,找不到路了!”
另一個趴在他背上,早就蔫了,嘴里還是不肯認(rèn)錯,反駁著:“誰亂跑了,都說了真的看到了……”
背著人的少年氣呼呼地問:“那人呢?”
趴著的那個嘟囔:“那不是腳崴了嘛?!?p> 背人的少年不聽他提腳崴的事還好,一提更生氣了:“人家都說了,山里路不好走,還有陷阱獸夾,你倒好,問都不問自己就追了出來!要不是我醒來發(fā)現(xiàn),你就在那坑里呆著吧!”
趴著的那個也來氣了:“哎,我說杜小衡,你居然敢這么跟我說話了?背著我就不得了了是吧?行,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蹦著回去!”
說著,就要掙扎著下去。
“你老實點!”
“放我下去!”
“不放!老實點!”
“不稀罕你背!”
兩人一個要下來,一個不讓,山路本就坎坷,一不小心眼看就要歪倒?jié)L下去。他們站的地方正好下方一塊巨石,這要是真滾下去可不得了。就在要倒不倒的那一空檔,突然身體猛地一輕,眼一花,腳下就落在了實地。
杜玉衡定睛一看,只見朦朧薄霧中,一青衣女子飄然臨立石上。雖然面覆輕紗,看不清模樣,但依舊可察清雋飄逸風(fēng)姿,一雙露在外面的翦羽鳳眸清/亮/逼/人,帶著盈盈笑意。
還不等杜玉衡道謝,女子已經(jīng)先開口笑問:“兩位小郎君可是迷路了?”
她這話一出,倒叫杜玉衡微愣了一瞬,實在是“郎君”這一稱呼在大晉久已無人使用。倒是他旁邊的林青云反應(yīng)的快,連連點頭應(yīng)是:
“姐姐能帶我們出去嗎?”
杜玉衡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林青云,見他笑得像朵花似的,裝的又純真又燦爛,忍了忍,沒說話。
女子輕笑一聲,道:“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姐姐這會兒有事,恐怕要找個人幫忙帶你們了?!?p> 只見她抬起右手,將食中兩指并起,放到唇邊,吹了一聲響哨。林間枝葉簌簌聲動,片刻后,一個青衣少年翻身躍出,那少年與她一般,也遮著面,不過用的是一張銀質(zhì)面具,只露出下巴和緊抿的嘴唇。
“又做什么?”少年冷冷開口,似乎十分之不情愿。
“哎呀……小師弟,說了多少次,不要成天這么冷著臉嘛!要開心一點,開心一點!”
少年不理會她的發(fā)瘋,說:“不說,那我走了?!?p> “小小年紀(jì)怎么就這么無趣……將來成了老頭子可怎么辦喲……看看人家的孩子,分明跟我們家這位也差不多,怎么就跟差了十歲似的……”女子嘟嘟囔囔,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少年聽到。
少年額角青筋直爆,轉(zhuǎn)身就要走。女子連忙拉住他,抬手指向杜玉衡和林青云兩人:“迷路了,幫個忙,送出去?!?p> 少年掃了一眼,一個看著一臉呆,一個看著一臉傻,拒絕:“不去?!?p> “去嘛,師弟?!?p> “不去。”
“去嘛,去嘛。”女子拉住他衣袖,搖晃,語氣帶著說不盡的嗲。
少年額角的青筋跳得更厲害了:“把那個‘嘛’去掉?!?p> “那你去。”女子狡黠一笑:“不去,我以后跟你說話都是這樣了?!?p> 少年不說話,但也沒再走。女子爽朗一笑,一躍而起,衣角在月下翩然翻飛。
“拜托了,師弟!還有兩位小郎君,有緣再見!恕不遠(yuǎn)送!”
最終,那晚,冷面少年送他們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林青云才改了那副傻樣,笑得不再那么肉麻了。他松了口氣似的嘆道:
“終于不用裝了,臉都笑木了。”
“干嘛裝成那副肉麻樣子?”
“當(dāng)然是因為,在聰明人面前,傻一點才好?!?p> “哈?”杜玉衡不明白這又是什么奇怪的邏輯,反正林青云總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邏輯。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能碰到槐谷的傳人?!?p> “槐谷傳人?”什么東西?
“不會吧,杜小衡你連這個都沒有聽過?”林青云哀嘆:“九朝十相的閔家你都不知道?!”
南山槐谷,河西閔家。
臥龍入世,九朝十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