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他的眼神
我激動起來,聲音拔高了幾度:“而這些在軍中修復堡壘的老百姓任勞任怨,就為了求得生存下去的權利!如果不給他們棉衣,他們如何度過這個冬天?如何再繼續(xù)修復這些給了我們保障的堡壘?”不出所料,我的聲音立即引出了營帳里的人。
“何事高聲喧嘩!”柴榮的不怒自威的聲音在身后響了起來。
這段時間,他為了敵軍偷襲的事很是傷腦筋。每天批完文書他就出了營帳在營地巡查,早出晚歸每天,和我碰不上幾次面。我試探著詢問過幾次,想伸出援助之手,都被他三兩句話搪塞過去。
我心里不快,就干脆不再搭理他,連他寫字時也不在他身旁磨墨。
于是,我們之間的狀態(tài)微妙起來,雖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這就是鬧別扭吧!
想到鬧別扭這三個字,我心中不禁一陣惡寒!這可是小情侶間經常出現的情況,鬧鬧小別扭可以增加情侶間的小情趣,可我和柴榮之間怎么可能!
我們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啊!
此時,我告誡自己:不能辜負趙乾陪我一起演這場戲的苦心!
原來,趙乾見我這段時間心情不佳,營帳內的氣氛空前緊張,也跟著干著急,卻也無計可施。今天,他見我連連向他使眼色,立即明白過來,配合我鬧的這出就是為了引起里面那位的注意。
我深吸一口氣,笑意盈盈地回過頭:“打擾柴將軍公干了!我這正和趙乾討論天氣呢!”
“你也知道打擾我公干了!”柴榮意味不明地看看我,再看看天空:“說吧,這天氣怎么惹你生氣了?這些日子,你的脾氣越來越大?。 ?p> 我不禁氣結。我有那么小雞肚腸嗎?不是你敷衍我在先,我會使小性子不睬你嗎?
一時間,我的心中百轉千回不由覺得委屈,但臉上神色未變,仍笑意盈盈地說:“柴將軍此言差矣,我并未生氣!”
“你沒有生氣,那臉上的笑容如何看著那么假?”柴榮斜睨我一眼:“在我跟前,你不必如此虛與委蛇?!?p> “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我的笑臉立即垮了下來:“敢問將軍,冬裝棉衣何時下發(fā)到老百姓的手上?”
“冬裝會在月底到達河中,但是,是給軍中士兵的。”柴榮沉吟片刻答道。
“那么老百姓呢?他們這么幸苦地修筑堡壘,什么時候能拿到冬衣?”我追問道。
“朝廷只供應了將士們的冬衣?!辈駱s毫不避諱地回答。
“那么這些老百姓怎么辦?如果他們染上風寒,怎么繼續(xù)修筑堡壘?另外,軍營中可有足夠的藥材?或者,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凍死在河中城外?”我氣急敗壞地質問他。
他用溫和的眼神看著我,卻不發(fā)一言。
“這些老百姓為了能吃上一口飯,來到軍營干活,難道我們連讓他們活下去的保障都提供不了嗎?”我強忍著淚水盯著他:“如果不是因為這連年的戰(zhàn)亂,老百姓何至于要在軍營里討口飯吃?即使凍得所成一團也不愿意離開!”
“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早已家破人亡!因為,他們知道即使有家能回,也會因為缺少糧食活不下去!因為,當今時局不穩(wěn),連年戰(zhàn)亂,哪有老百姓的活路!”我眼圈一紅,幾度哽咽。
他一把掀開營帳的簾子,把我拉進營帳中嗔道:“你啊!真是大膽,竟然敢妄議時政!”
“難道我說錯了!若不是因為這時局,百姓何至于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我抬頭皺眉瞪他。
他卻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粟兒,你太心善了,不適合留在殘酷的戰(zhàn)場!我看還是早點把你送回汴州吧!”
“你別妄想把我趕走!我會留在河中,陪著老百姓一起抗過這個冬天!”我掙脫他的雙手,正色道。
他輕嘆一聲:“我會想辦法籌集棉衣,你不必擔心!只是,你要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要陷自己于危險的境地,不要妄圖避開我行事,不要莫名其妙地對我使性子!”
他的三個不要,聽得我面紅耳赤。
的確,一開始我覺得以自己的能力能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自己有所行動,在讓符十三他們在附近縣城、村莊購買布料和棉花,但后來發(fā)現自己能力綿薄,要解決將近兩萬人的棉衣問題,拿出全部身家也無法達成,才出了這個下策。
我背過身尷尬地抿抿唇:“我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啦?”
“是的!”他微微頷首:“我一直等著你來找我,親口對我說,卻發(fā)現你這段時間對我愛理不理,就先差人到附近的州府求助去了?!?p> 我回身臉色不虞地答道:“誰讓你前段時間敷衍我!我使點小性子也應該!”
“敷衍你!”柴榮哭笑不得地看看我,復又搖搖頭:“你這段時間對我愛理不理,很是讓我頭疼了幾天。我只好私底下找你的那幾位隊長了解你最近忙些什么,才知道你有此煩心事?!?p> “所以,你吃準了我會主動找你!”我嘴上不服氣地說著,氣沖沖地大步走到他跟前。心里卻憤憤地想什么時候敲打敲打那幾位隊長。
“當然不是!但是我這段時間實在太忙,沒有顧上你,如果讓你誤會,請原諒!”他抓住我的雙肩,雙眼真誠地看著我。
他竟然向我道歉!
我仰頭驚訝地看著他。他此刻正抓著我的肩膀,低著頭看向我,那灼灼雙眼如明亮的星子般,深深地吸引了我。
是誰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過這扇窗你可以看見他心中的所有想法;是誰說喜歡是藏不住的,即使一句話也不說,也能從眼中悄悄跑出來。
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他如星子般雙眼里的心痛!
等等,難道是我的幻覺!
我使勁眨眨眼,睜大雙眼再次看向他。
柴榮仍雙目灼灼地看著我,咧嘴遲疑地對我說:“粟兒,你踩到我的腳了!”
納尼,難怪我感覺腳下軟軟的。
所以,他眼中滿溢出來的“心痛”源自于他腳上的痛楚!
我的臉騰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