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鄉(xiāng)關(guān)之故土難離（15）
李芬過來把桌上的碗端走。
江扭頭和阿良耳語幾句。阿良站起來，走了出去。
族長，村長，李老師，江抬起頭，看著大家：現(xiàn)在樓梯已經(jīng)建好了，我們幾個出來也有半個多月了。所以，等下我們就要回去了。
灶臺那邊，李芬手里端著的竹碗，咣的一聲，全部掉在地上。
五朵晶瑩的淚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zhuǎn)轉(zhuǎn)，她趴在阿星的后背：叔叔，你現(xiàn)在就要回去了嗎？
阿星看看江，又扭頭看著五朵，輕輕點了點頭。
五朵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然后哭著跑了出去。
阿星趕緊也追了出去。
李老師扭頭看看李芬，又回頭看著江：這么快？
我們還會再來的。江說道。
老族長沉默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著江：年輕人，我知道你們都是做事業(yè)的，在我們這里幫了我們這么久了，外面肯定也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你們處理。我就不留你們了。我只想告訴你們，只要你們不嫌棄這里窮山惡水，你們永遠是這里的貴客！你們永遠是我們的親人！這里永遠是你們的家！
老村長隔著桌子，一只手握住江的手，一只手握住華的手，哽咽著：真是舍不得你們呀！
我們一定會再來的。華也笑著說，但眼淚已經(jīng)在他的眼里打轉(zhuǎn)。他極力忍著，努力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江緊緊握著老村長的手：村長，還有一些工作要勞煩你。我們采購過來的一些其他的物資，還要麻煩你分發(fā)給孩子們和鄉(xiāng)親們。具體的清單，都在李老師那里。
老村長拼命地點著頭：謝謝你們！我一定照辦！我一定照辦！謝謝你們！
那你們呢？崔哥問阿樂。
阿樂想了想：我不急，反正今天時辰也晚了，我和牙兒干脆就在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嗯。崔哥從背包里，拿出一個黃色的紙袋子，遞給阿樂：阿樂，這次辛苦你了。這是你剩余的工錢，請收好。
阿樂雙手摸了一把臉，他把紙袋子推回給崔哥，說：這也是我的大貴州。做好事，怎么說也不能少了我一份，是不？
不，崔哥重新遞給阿樂：你能來這里，我們已經(jīng)很感激了！這錢真的萬萬不能少，不然我們也不安心。
你們付的錢已經(jīng)夠了。阿樂很堅決地再次推開：材料是你們付的錢，定金你們也付了這么多給我了，所以，我說夠了就夠了。
江把錢拿過來，放到阿樂的面前：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我們很開心。但我們都生意人，說一是一。這錢，請務(wù)必收下。
阿樂看著江誠懇和堅定的眼睛，頓頓：族長，阿樂轉(zhuǎn)向老族長：我有個問題。
你說。老族長看著阿樂。
我能在山上砍一些樹木嗎？阿樂問。
老族長和老村長臉色一變：你要砍樹做啥子嘛？老村長沉聲問道。
阿樂抬頭看看殘破的教學(xué)樓：這個教室差不多都是危房了，應(yīng)該不安全了。那邊還塌了那么大一片。我們這邊雨水這么多，接下來再下雨怎么辦？暑假馬上就要到了，如果可以砍些樹木下來，我會做木工，我可以召集一些人一起來，正好乘著放假的這段時間，給你們修建一座木頭的校舍。阿樂看看桌上的紙袋子：這些錢，我也就不用推辭了，就當是建校舍的費用吧。
老族長和老村長臉色多云轉(zhuǎn)晴：不好意思，我剛才差一點誤會你啰。老村長不好意思的說道。
阿樂笑笑，搖搖頭：沒得關(guān)系。
江說：阿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是我來負責(zé)出圖紙吧。到時候，你按圖紙施工就好了。
要得。阿樂爽快地答道。
華接口：到時候如果有時間，我們都會過來幫忙的。
阿樂沖大家一抱拳：謝謝！到時候我們電話聯(lián)系。我這次帶過來的設(shè)備，正好也就不用帶回去了，下次都還用得著。這樣下次過來，也就簡單得多了。
放心，東西盡管放在這里，不會丟的。老村長說道。
說話間，阿良背上背著一個背囊，手里提著一個背囊，走了進來。
江站起來：各位，那我們就此別過。
大家都站了起來，雖是短短的相處，但眼里都是不舍：能再多住一宿嗎？幾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眼巴巴地問道。
江和大家一一握手，微笑著：我們很快會再來的。
那我們送你！老族長吩咐老村長：把鑼鼓敲起來！
別，千萬別！江趕緊一把拉住老村長：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老村長以鄉(xiāng)下人特有的熱誠和執(zhí)拗，掙脫了開去。
華。江喊。
哥。華應(yīng)道。
你們先走，我馬上就過來。江說。
好的。華被大家簇擁著，邊走邊回頭答道。
灶臺邊，李芬在站著洗碗。
妹。江走到她身后，輕喚。
李芬沒有反應(yīng)。
妹。江把手輕輕放在她輕輕抖動的肩膀上。但李芬一扭身，甩掉了江的手。
江再次把手搭上李芬的肩膀：妹。
這一次，李芬沒有再甩掉江的手。
江輕輕地轉(zhuǎn)過李芬的身體，李芬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妹妹，別哭！江輕輕拭去李芬臉上的淚水。
李芬驀然一把抱住江的脖子，嚎啕大哭：哥，你走了，我怎么辦？我怎么辦呀？
江愛憐地撫摸著李芬柔滑的秀發(fā)：妹妹，要不，你這次就跟哥一起走吧！
李芬緊緊地抱著江的脖子，邊搖頭，邊哭著說：哥，我不走！我不能走??！我走了，李老師怎么辦？這些不能回家的孩子怎么辦？李老師一個人根本就照顧不了的！李老師會累垮的！
舅舅?？蓱z巴巴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江回過頭，春花，秋菊五姐妹去刷刷地站在身后。楊楊流著眼淚，仰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江：舅舅，你不要走，好不好？
李芬放下江，俯身一把抱住楊楊，哭得更是傷心了。
江俯身，抱住孩子們和李芬，：舅舅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不得不走了。但是，舅舅答應(yīng)你們，舅舅只有有時間，就一定會回來看你們，好嗎？
楊楊淚汪汪的大眼睛，大人般嚴肅地看著江：真的嗎，舅舅？
真的！江認真地回答。
那舅舅要和楊楊拉鉤鉤。楊楊伸出他的小手。
好！舅舅說話算數(shù)！江伸出手，兩個人一起齊聲說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小狗！
楊楊笑了，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水。
舅舅，你回去了，替我問外公外婆好。春花說道。
江一怔，他看了李芬一眼，然后摸摸春花的頭：好的。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媽媽和弟弟，知道嗎？
幾個小姑娘使勁地點著頭：舅舅，我們知道的！
李芬擦去楊楊臉上的淚水：走，我們開開心心地送舅舅去。說罷，自己臉上的淚水卻是流得更兇。
子韜奶奶看著這一幕，也早已是老淚縱橫：韜兒！韜兒！她大聲呼喚道。
江吃飯的時候，還看見子韜坐在座位上看書。后來一轉(zhuǎn)眼，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一直沒有看見。
江拉住老人的手：阿姨，你多保重！
老人家拉住江的手，泣不成聲：去吧，娃兒，去吧！好人一生平安！
再見阿姨！江一只手牽著李芬，一只手牽著楊楊，楊楊牽著他的幾個姐姐：我們走吧。
外面鑼鼓喧天，喜氣洋洋。附近村子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和蓬首垢面的女人，聽見鑼鼓聲，都從四面八方的山路里趕過來。大家跟著喜慶的鑼鼓聲，快速地匯集在一起。
崖頂。大人孩子全部匯集在這里。
江走過來，立馬被孩子們包圍了。江探詢的目光，在沸騰的人群中拂過。
江看見華，崔哥，阿星還有阿良，他們也被孩子們團團圍著。孩子們抱著他們，已經(jīng)哭成了一片。
這是江他們幾個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過的場景。
崔哥，華，阿星和阿良，也早已淚流滿面。
江俯身，一遍遍，一個個，安慰著圍在身邊的孩子：不要哭，同學(xué)們，不要哭，老師還會再回來的。老師很快還會再回來的！
鑼鼓聲太響，孩子們也許聽不見，也許是止不住，他們抬著淚眼，望著江，越哭越厲害。
阿樂和牙兒在人群外站著，看著大家哭得如此難舍難分，兩個人也不由得頻頻擦眼睛。
村長！村長！江大聲喊道。
村長擠過來。
村長，麻煩你讓他們把鑼鼓停下來吧。江大聲喊道。
村長望著江，扯著喉嚨大聲喊道：我們老族長說了，要敲鑼打鼓地把你們送到仙人崖！
不不不！江急的亂擺手：你們就送到這里好了！真的！江雙手合十：拜托你們了！就送到這里吧！鄉(xiāng)親們的心意，我們哥幾個完全領(lǐng)了！但真的不要再送了，不然我們就不安心了！拜托！
鑼鼓聲倏然停了下來。孩子們的哭聲卻是洪水一般洶涌澎湃。一些婦女看著孩子們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江從孩子們的包圍中擠出來，站在一塊高高的巖石上：孩子們，請聽我說，你們不要哭了！老師答應(yīng)你們，不久的將來，我們就會回來看望你們的！好嗎？老師說到做到！但現(xiàn)在，老師要請同學(xué)們不要哭了，不然下次，老師就不忍心再來了，好不好？看著面前的這一張張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臉，江忽然鼻子一酸，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慢慢的，孩子們的哭聲小了下來，但他們依然包圍著他們喜歡的老師，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著。
江走到老族長的面前，握住老族長枯枝般卻依然有力的雙手：族長，我們只不過是做了一件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你們給予我們的卻是這么多這么大的盛情，讓我們無法承受！我們感謝你，感謝大家！特別要感謝這里的孩子們，他們都很棒！看到他們的變化，我們很欣慰！也很滿足?。?！
老族長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掛著無聲的淚水。他緊緊抓著江的手：老板，年輕人，娃兒！你們都是有為的熱血青年！你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來到這個遺世的深山老林里，給我們的孩子們建樓梯，還要建學(xué)校，老族長我代表這方水土，感謝你呀！但老話說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老族長我領(lǐng)著我的族人，就在這里與各位別過了。希望我的有生之年，還能有幸與各位再見。下次再見，老族長我一定要大開我李氏宗祠的大門，在我李氏的宗祠里為各位接風(fēng)洗塵！
江用力的握握老族長的雙手：后會有期！后會有期?。?p> 老村長擠過來，一把抱住江，用力地拍著江的后背，哽咽著：我是真心舍不得你們走呀！
江也緊緊地擁抱著老村長：放心吧，村長，我們回去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很快會再回來的。這里已是我們的第二個家了！我們還要一起把校舍重建起來呢！
一定要回來！
一定！
江走到李老師面前，深深地看著李老師。
李老師雙眼通紅。他踮起腳，緩緩地抱住江，輕聲說道：孩子，一路平安！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云兒。
江輕輕拍拍李老師的背：放心吧李老師，我會照顧好云兒的。下次回來，我?guī)黄鸹貋砜茨恪?p> 嗯！李老師放開江，欣慰地微笑著看著江。
江想了想：李老師，我們還有幾個背包留下來給你了。里面有些吃的和用的，還有幾個帳篷，全都留給你吧。
李老師微笑著：嗯。頓頓：放心，我會照顧好李芬的。
江微笑著，點點頭。再次環(huán)顧，在人群中搜尋。
江拉著崔哥，華，阿星和阿良，擠到了樓梯口。他們揮手和鄉(xiāng)親們，和孩子們作別。
孩子們又驀然大哭了起來。他們哭著向江他們這邊涌了過來。
大人們趕緊跑過來，攔住涌動的孩子們。孩子們掙扎著哭得更激烈了。
大人們看著孩子們哭得這么傷心，結(jié)果自己又跟著哭了起來。
現(xiàn)場再度一片混亂，孩子們哭，大人也哭。尤其是五朵，簡直是要哭暈過去的節(jié)奏。
江期盼的目光，最后一次環(huán)顧沸騰的人群，狠心地一扭頭：我們走！
就在大家轉(zhuǎn)身，往樓梯里面走去的時候，五朵一下子掙脫了大人的阻攔，沖了過來。
爸爸！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
阿星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爸爸！爸爸！她一聲比一聲高地，撕心裂肺地邊喊著，邊狂奔而來。
阿星哇的一聲，也哭了起來。他看著江，淚流滿面：哥，我不走了，我要留在這里！他轉(zhuǎn)身，也朝五朵狂奔而去。
五朵終于一頭撞進了阿星厚實的胸膛里，兩個人緊緊地抱著，抱頭大哭！
江，崔哥，華，阿良，大家朦朧的眼神交匯在一起，良久，良久，阿良把手里一直提著的背包遞給江。
江接過，默默地走到阿星的身旁。
阿星抬起頭，女人般淚眼婆娑地看著江。
要不，我們就多住一晚再走？江看著阿星紅腫的眼睛。
阿星緊緊地抱著五朵，堅決地搖搖頭：不，哥，我要留下。
江想了又想，最后還是把手上的背包遞給了阿星：這些東西都留給你。我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就回來。
阿星點點頭。
江走到老族長的面前：族長，我的這位兄弟可能要留下來．．．．．．
老族長大手一揮：放心吧，你們都是我們的家人！
拜托了！江再次和大家揮手道別。
江走到阿星身邊。他伸手刮了一下五朵的小鼻子：五朵，我可就把你爸爸送給你咯！
五朵朦朧的淚眼看著江，不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抱緊了阿星。
江拍拍阿星的肩膀：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
崔哥，華，還有阿良也走過來：星，你要保重！
嗯。哥哥們，你們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阿星依依不舍。
江領(lǐng)著大家，沿著自己親手建造的樓梯，一步一步，走下懸崖，走出樓梯。
抬頭，老族長他們帶著孩子們，全都擠在崖邊，望著下面。
江，崔哥，華和阿良站住，用力的揮揮手，大聲喊道：再見！再見?。∧銈兌蓟厝グ?！
崖上的人也一個勁地朝崖下?lián)]手，揮手，揮手。
江走了很遠，再回首，依然可以看見崖上模糊的人影，還在揮手。
江悵然若失。在最后分別的時候，江始終沒有見到子韜。沒有機會跟這個孩子道一聲別。
江走在隊伍的前面。華走在隊伍的最后面。走著，走著，華忽然一路小跑過來，在江的耳邊輕輕說道：哥，我總感覺，一路上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
江一驚：怎么會？
是的，我也感覺到了。崔哥也輕輕說道。
前面是一個急彎，江扭頭給大家一個眼神。大家會意。
大家快步?jīng)_過急彎，然后一閃身，都躲到了路邊的大樹背后。
果然，沒有多久，一個小小的身影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子韜。江失聲叫道。
子韜被背后突然的叫聲也嚇了一跳。他驚魂未定地呆在那里，睜大了驚慌的眼睛。
大家相繼從一棵棵一人抱都抱不過來的古香樟后面轉(zhuǎn)出來。
子韜，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江問。
子韜低著頭，不說話。
子韜，老師問你呢？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崔哥也問道。
子韜抬頭看了江一眼，然后又低下頭：我想送送你．．．．．．送送你們。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江回頭看看來路，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出了十幾里的路程了。
子韜，你還認識到回去的路嗎？江看著子韜。
子韜點點頭：能。他雙手絞著自己的衣角，低著頭低聲答道。
你剛才去哪了？干爸一直在找你沒找到。江輕輕拂去子韜單薄的肩膀上的一片落葉。
我......子韜依然低著頭，猶豫著：我......我在崖底等你。頓頓，子韜抬起頭：叔叔，我想送你們到仙人崖，可以嗎？孩子干凈的眼神里，充滿了熱切的期待和懇求，還有一種擔(dān)心被拒絕的擔(dān)憂和不自信。
這個孩子復(fù)雜的眼神，讓江的心里一陣難過。這是一個自尊心多么強烈的孩子！江斟酌著：子韜，你在干爸的眼里，是一個孝順，獨立，懂事，有正義感的小男子漢！你知道嗎？
子韜不說話，低頭絞著衣角。
江把雙手輕輕搭在子韜的雙肩：干爸很喜歡你！真心喜歡你！干爸希望你好好學(xué)習(xí)，團結(jié)同學(xué)，尊重老師，將來做一個對家庭，對社會有用的人！你能做到嗎？
子韜抬頭看了江一眼，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江直起腰，深吸了一口氣，又長呼了一口氣。他抬頭看著頭頂高高的森林，接下來要講的話，半天不敢開口。
華明白江。他上前，故作輕松地拍了一下子韜的左肩：嘿，哥們，其實我們也想你送我們久點呢！不然一路上多寂寞，是不？但是，你想啊，這前面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好幾十里的山路呢！又是下午了，你回來不得要走一夜呀。你想，你的干爸會忍心嗎？會放心嗎？是不是？
子韜看著華，那么倔強的眼神：我不怕！
華張口還要說什么。崔哥拉了他一下。
崔哥微笑著，看著子韜，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那個小山丘：要不這樣，子韜，你看見前面的那個山梁了嗎？你送我們到那里，然后你就回去。行嗎？
子韜抬頭順著崔哥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們大人怎么都這樣？說走就走！送一下也不可以嗎？？？?。。∷脽o比失望，無比委屈和無比絕望的眼神，看著江，看著大家，然后，哭著扭身就跑。
子韜。江喊。
但子韜狂奔而去，頭都不回。
江看著子韜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深林的盡頭，一時悵然無語。
走吧，哥！華挽起江的手臂。
走吧。江低語。
就在大家轉(zhuǎn)身，還沒有走幾步的時候。身后傳來一聲大喊：爸爸！
大家回頭，那個小小的聲影又出現(xiàn)在森林的盡頭，站在明亮的逆光里：爸爸！又喊了一聲，然后重重的跪下。
子韜。江狂喊，心里一陣劇痛。他拔腿要奔過去。
華和崔哥一把拽住江：哥，走吧。這些生離死別，孩子們總要學(xué)會面對！華說。
他們承受的已經(jīng)夠多了！江哽咽著。
哥，這是人生的必經(jīng)之路，走過去了，便長大了。。華極力拉住江，安慰道。
江扭頭，沖著那個跪在地上的小小的身影大喊：子韜，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能跪！起來！快回去??！我們很快會再回來的！
爸爸！?。÷曀涣叩暮艉霸谏种芯镁没仨?。
爸爸?。?！
一聲聲的撕喊，江早已是淚流滿面。
一路上，大家都不再說話，只是低頭默默趕路。每個人的心，都深深地陷落在，這濃烈的離愁別緒中，翻江倒海。雖然只是短短半個來月的相處，可生命就是這么奇怪，原本天南地北毫無瓜葛甚至是互不相識的一些人，卻在這短短的相處中，從此相牽相掛！不是親人卻勝是親人！
到達仙人崖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十一點。
深沉的夜色中，朦朧的群山寂寂，月朗星稀。
大家都送了一口氣。
悄悄的，我走了，就如悄悄的我來；我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阿良詩興大發(fā)，低聲搖頭晃腦起來。
大家在夜色中欣喜地輕輕拉開車門，一個個躡腳爬上車。
華小心翼翼地扭動鑰匙。
磁的一聲，車發(fā)動了。原本輕柔的發(fā)動機的啟動聲，在這一刻，卻如同驚雷般傳進大家的耳朵了。
大家聽得心驚肉跳。
華，你發(fā)動就不能輕點嗎？崔哥坐在后排，伸過腦袋，壓著嗓子責(zé)怪道。
華扭頭，黑暗中滿臉的委屈：哥，這個我說了也不算呀！
開到村子外面的路上再開大燈，這里油門輕點。坐在副座上的江輕聲說道。他的眼睛，從后視鏡上盯著黃伯家的大門。
好！我已經(jīng)差不多是怠速前進了。華輕聲應(yīng)道。
車子緩緩駛上村口坑坑洼洼的小路，華打開大燈，前面瞬間一片光亮。
車子還沒有開出幾百米遠，兩邊的倒視鏡上，出現(xiàn)了幾十只明亮的火把。
加油門！加油門！江喊道。
我看見了。華說。腳下一踩油門，車子左右顛簸著狂奔而去。
倒視鏡上的火把越來越小，最后小得就像這夜空中的星星。
不堪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