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朱家二嫂,不好了……”村里一壯年使勁拍打著老朱家的籬笆院門,神情焦急地沖里面喊道。
于氏從灶間探出頭來,皺著眉,奇怪地道,“這大晌午的,你嚷嚷什么?我好得很,哪里不好了?”
“哎呀,朱家二嫂,可別說笑了,我是說你家男人不好了!”那壯年使勁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急道。
“什么?!”于氏驚得摔了拿在手里的木勺。
“是啊,朱家二嫂,你快去接一接吧,你家男人快到村口了!”另一個壯年從遠處急忙跑來,喊于氏趕緊去村口。
于氏腳下慌亂地開了籬笆院的門就往村口跑,心下不免焦急,雖然她紅杏出墻給朱大友戴了綠帽子,但說到底這些年的情分還在,不可能說沒就沒了。
前日里兩人鬧得很不愉快,朱大友摔門而出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現在就讓人嚷嚷得不好了呢?!于氏安慰自己,興許是那兩人夸大了,沒事的!
呸,什么沒事?!不過是于氏自欺欺人罷了。
于氏遠遠地見了被人抬回來的、渾身是血的朱大友,腳下就一軟,若不是同樣聞訊趕來湊熱鬧的同村婆子扶了她一把,想必就直接往地上坐了。
“大友,大友,你這是怎么了?”于氏哭喊著向朱大友撲了上去。
朱大友滿身的傷痕,被于氏這么一撲,已經昏迷許久的他似是感到疼痛,眉頭皺了一下,卻仍是沒有蘇醒。
于氏哭喊得更厲害了,還是旁邊的婆子上來拉她,勸道,“朱家的,別哭了,快領著你男人回去,請了楊大夫給瞧瞧?!?p> 聞言,于氏抹了抹淚,答應了一聲,央了方才報信的壯年去請楊大夫,自己則領著抬了朱大友的眾人回了家。
于氏方才往外跑的動靜,朱家三個女兒都聽到了,但她們的屋子都在后頭,聽得不夠真切,但到底是年紀輕,心里頭好奇,所以都不約而同地來到院子里,想瞧瞧發(fā)生了什么事。
倏地,朱珊往外頭一指,嚷道,“大姐、二姐,你們快瞧!”
朱珠聞言,抬頭順著朱珊手指的方向瞧去,這一瞧,心頭就猛地一疼,是爹!躺在那簡易木板床上的、被眾人抬著回來的是爹!
朱珠臉上的紅潤霎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蒼白,她腳步踉蹌地朝朱大友奔過去,見他滿頭滿臉的血,焦急地喊道,“爹,爹,這是怎么了?怎么變成這樣了?”
聞訊趕來的司庭遠拉住朱珠,溫聲道,“先讓他們將你爹抬進屋,這楊大夫也來了,讓他給你爹診治完,再問事情緣由也不遲。”
朱珠雖然心急,但也知道司庭遠說得對,于是點了點頭,也就閉口不問了,跟在抬著朱大友的眾人后頭,匆忙進了屋子。
將朱大友放到炕上,早已準備妥當的楊大夫上前聚精會神地替他把起了脈。
朱珠雙手緊握,站在一旁,眼里的淚水像是開了閘一般地流下。
她心里暗暗祈禱朱大友無甚大礙,畢竟她很早就沒了娘,不想再失去爹。雖然爹常年在鎮(zhèn)上做工,不常見面,但人還在的,若是……若是……,那她就真成沒爹沒娘的孤女了。
司庭遠伸手拉過朱珠的手,溫熱從司庭遠的掌心傳來,朱珠卻渾身打了個寒顫,茫然地抬頭看向他,只聽司庭遠低沉又堅定地道,“有我在。”
朱珠眼淚流得更兇了,轉頭死死地盯著楊大夫,生怕他說出一個不好來。
楊大夫替朱大友把了脈,又伸手掀開朱大友的眼皮瞧了瞧,只見他的黑眼珠已經開始渙散,暗道不好,這種情形怕是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楊大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起身對著留在屋子里的眾人道,“不行了,我開一個方子,熬了灌下去,興許能醒,你們就抓緊時間見最后一面吧?!?p> “不!”于氏聽了楊大夫近乎判了朱大友死刑的話,哭喊著撲到了炕邊,抓著朱大友滿是鮮血的手,哭個不停。
朱珠則臉色煞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司庭遠擔憂地看著她,生怕她一個不好就會暈過去。
半晌,朱珠動了,她往炕邊挪了兩步,轉頭卻指著楊大夫,朝司庭遠扯著嘴唇,難看地笑道,“他在說謊對不對?我爹好好的,只不過是受了點傷,養(yǎng)幾天就好了?!?p> 司庭遠心中一痛,動了動唇,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接著,又聽得朱珠在那兒滿懷期待地對著他道,“對了對了,你也會醫(yī)術的,你快來看看我爹。”
話音一落,司庭遠只覺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朝他看來,他嘆了口氣,不忍讓朱珠失望,于是走上前,坐到楊大夫原先坐著的矮凳上,仔細地給朱大友把脈。
不消片刻,司庭遠收回手,取下包裹在朱大友頭上的已經滲滿了血的布條,認真地上下觀察了一下,在他的頭側外傷處發(fā)現不止是表皮破裂,甚至還產生了凹陷,應該是被人用重物敲擊,內部頭蓋骨已經造成了碎裂,這……縱使他給朱大友服用師父相贈的救命藥丸,也怕是回天乏術了。
司庭遠停下手上的動作,略帶歉意地看向朱珠,艱澀地開口道,“我無能為力,大叔的頭蓋骨破裂,碎骨已經四散在他的腦里,已經不單單是外傷這么簡單,所以……”
“那就做開顱手術,對對對,二妹,快,快給爹做手術,把腦袋打開將碎骨取出來!”朱珠突然眼神一亮,跑到朱瓊身邊,扯著她就要往炕邊走。
屋里所有人都驚愕不已,開顱手術是什么?打開腦袋?這這這……
被朱珠這么一扯,朱瓊原是要發(fā)怒的,但是又聽得朱珠嘴里的那話,嚇得呆愣在原地,像見鬼了一樣瞧著朱珠。
見她這模樣,朱珠催促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做手術啊。”
“你快放開我,我哪里會做什么開顱手術?!”朱瓊回過神來,拼命地掙脫朱珠。
可朱珠卻不依不饒,兩姐妹就這么撕扯在一塊兒,讓人瞧著實在不像樣。
于氏忍無可忍地吼道,“珠丫頭,你瘋了也別拉著你二妹一起!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言亂語,我明明看到過……”朱珠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臉上扯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來,她松開了拉扯著朱瓊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是啊,她可不就是瘋了嗎?這已經不是上一世了,朱瓊也不是那個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了,她哪里還會做開顱手術!
爹他……他真的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