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定要小心穆錚?!贝ǜ缯媸菬o所不知,一下就調(diào)查清楚了對手的頭號球星,“速度快,射門好,身體素質(zhì)頂尖,再加上個子不矮,還會頭球……”
“你說的大家都知道了。早聽過一中附小有個超級前鋒,不就是他嗎?不認(rèn)識穆錚,就別在江元的小學(xué)足球圈里混了?!币豢创ǜ缳┵┒?,葉芮陽就忍不住要拆他的臺,“對不對,柯柯?”
我點點頭,弦弦應(yīng)該跟我提過,但我從未跟他同場競技。
明明說自己和穆錚踢過,這平息了那兩人的爭吵。按明明的說法,他大概就是咱們這個年齡段的C羅。
“這么厲害,咋不去踢職業(yè)呢?”張濤濤問。
“他媽媽好像是老師,可能不太想讓兒子當(dāng)球員?我也不太清楚。再說了,我們沒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踢得再好也是業(yè)余水平,跟靠這個吃飯的差十萬八千里呢。”明明回答,“我老爸那么喜歡足球,也沒說想讓我踢職業(yè)呀。”
“你爸真好,還帶著你踢球?!比~芮陽有點羨慕,“我但凡站在球場邊上,老爹都認(rèn)為是不務(wù)正業(yè)……”
“我可沒這么說過,不要污蔑你爹?!贝ǜ缯f。他們倆之間的相聲又開始了。
中午就看到體育組在球場上畫線了。操場被一分為二,兩組比賽同時進行,上下半場各20分鐘,中場休息5分鐘,我們的第一個對手是五到八班的聯(lián)隊??偣踩龍?,三周踢完正好國慶,積分最高的奪冠。國慶回來以后就是籃球班賽。與籃球賽相比,新生的足球賽隨意了不少。想在籃球賽上登場,還要班內(nèi)競爭一會,我們這邊湊夠首發(fā)就不錯了,張濤濤還沒有球鞋,穿的是軍訓(xùn)發(fā)的鞋。他管米樂借過球鞋,沒答應(yīng)。
第七節(jié)課一下,葉芮陽就把我扯到了球場上,說要抓緊時間換裝備和熱身。大家陸續(xù)到來,而有個同學(xué)已經(jīng)穿上白色球衣在場邊小跑了,我還看到他往球襪里塞了護腿板,很專業(yè)的樣子。
“那是穆錚嗎?”我問明明。
“不是,穆錚沒這么白,個子也比他高?!?p> 那個正熱身的同學(xué)確實挺清秀的,目測一米六出頭,看起來和“附小C羅”這樣的外號不沾邊。
“他穿的是‘三獅軍團’英格蘭的球衣,19號阿朗·列儂,外號是‘電動老鼠’。他一定是老球迷,知道這號人物的現(xiàn)在可不多了。”葉芮陽給我們解釋道。
“是不是那個吉他手?”在場邊幫我們看衣服的米樂問了一句。
“人家叫約翰·列儂吧?”川哥說。
“不是,我說的是那個同學(xué),他是彈吉他的?!?p> 我想起來了,軍訓(xùn)結(jié)束前開了文藝晚會,有一個學(xué)生樂隊穿著軍裝出來表演。其中的吉他手和他很像。他是所有人里表現(xiàn)最好的,一點都不拘束。
“很像。而且樂隊的主唱就是穆錚吧?”明明也近乎肯定了,“那他應(yīng)該和穆錚關(guān)系很好。”
“喂,列儂同學(xué),你叫什么名字???”葉芮陽遠(yuǎn)遠(yuǎn)地喊了一聲。
“黃敏學(xué)?!被卮鸩桓卟坏停矝]看向我們,仍舊做他的熱身動作。
“穆錚在哪呀?”
“不知道?!?p> 感覺他不是很熱心。
“柯柯,不要怕他哦?!泵讟愤厧臀掖魇痔走呎f。這手套是上周日我跟米樂去秦漢廣場買的,他本來要付錢的,我嚴(yán)詞拒絕了。
“他彈吉他很有激情,不知道踢球會不會也是。”米樂擠了擠我在手套里的手。
不過大家好像也不是很關(guān)心電動老鼠同學(xué),倒是像出洞的兔子防范天敵般緊張地盯著四周,估計都是怕穆錚突然從哪里冒出來。不一會,擔(dān)任裁判的體育老師吹著哨子來了,確認(rèn)了一番兩邊的首發(fā)球員。直到最后一刻,對面都沒有出現(xiàn)穆錚這個人。
“贏定了。”葉芮陽摩拳擦掌。
“放下爪子,別一會手球送點?!贝ǜ邕€不忘損他一句。
場邊觀眾稀稀拉拉的。姐姐倒是來了,我問她是看我還是看她們班的比賽,她白了我一眼,說都是看守門,難道放著弟弟不看去看趙蕤?
我真想跟隊友都說一聲,等踢十四班了,要把趙蕤射成篩子。
也不怪大家不愛看,我們的水平實在是太差了,傳幾腳就出界,一點觀賞性都沒有。張濤濤被對面的后衛(wèi)一夾,根本拿不到球。而葉芮陽也好,川哥也罷,包括明明,他們都是防守球員出身,遇到球總有本能反應(yīng),就是第一時間大腳解圍。幾個球像本壘打一樣被他們高高地破壞出去,又沒有球童,得自己撿,結(jié)果便是大部分時間消耗在了撿球上,過了十分鐘我都沒摸到球。
如果穆錚在會好一點?畢竟是個有技術(shù)的,不至于跟我們在這練習(xí)解圍。我聽到旁邊的場地上已經(jīng)歡呼過兩次了,那才像是踢球的樣子。
但愿是趙蕤被灌了兩個球。
大概是意識到隊友都接不到傳球也傳不出球,黃敏學(xué)開始單干了。他個子不算高,帶球挺穩(wěn)健,過掉一個人后,他往我們的禁區(qū)這里沖了過來。
終于要射門了嗎?我做好了撲救的準(zhǔn)備。這次班賽是五人制,用的門也很小。只要正常發(fā)揮,我一個人就能把小門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何況明明已經(jīng)貼到他身邊了,伸腳把球捅走??汕虮惶咦叩哪且粍x那,黃敏學(xué)似乎被明明的腿絆了一下,摔倒在禁區(qū)里。
裁判哨響了,指向點球點。
“先踢到球的。”明明攤著手上前解釋。
葉芮陽也沖到了裁判跟前:“他把腿往我們的人身上貼,故意被絆倒,這不是在假摔嗎?”
“沒假摔,碰到了?!彼е蜃叩近c球點前,面不改色。我們的球員還在和裁判爭論,毫不在意的他已躍躍欲試地要主罰點球了。他的眼睛很小,幾乎瞇成了一條縫,只有兩個葡萄似的小眼珠正神采奕奕而又波瀾不驚地望著我。
“就算碰到了也是先踢走球的,這能吹點球嗎?你會不會吹?英超最瞎的幾個裁判都不敢這么玩!”葉芮陽漲紅了臉跟繼續(xù)跟裁判吵,不料他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張黃牌,并且警告不許再講一句。
這么不正規(guī)的比賽居然還制作了紅黃牌,也足夠讓人驚訝了。我拉走了葉芮陽,跟他說沒關(guān)系,還有我在呢。
“足球不會撒謊的。”葉芮陽跑到電動老鼠跟前,飆出了這句想干擾他心態(tài)的話。
我覺得非撲出這個點球不可了。
通常來說,我們這么大的小孩是不太會踢點球的,有的人連射門都不怎么會,比如說我。弦弦跟我說,他罰點球都是打角度,因為大多數(shù)門將下地慢,且沒有預(yù)判,只要角度稍微刁鉆一點就能進網(wǎng),沒必要大力轟門——想發(fā)力往往就是球直接上天。他還說自己絕對不打中路,除非你跟對面門將有仇,很多人都是呆在中間一動不動,點球踢中路基本就是往人家身上踢。
黃敏學(xué)在后退準(zhǔn)備助跑了,感覺要來一腳有力量的射門。這種小門,你用力去踢,十個有九個會偏出球門。
他開始跑動,我故意把身體重心往左傾了一點,做出我預(yù)判了左路的姿勢。等他一射門,我就想辦法罩住中間,略帶守一守右邊。
他射門了,皮球從我左邊貼著地鉆入了網(wǎng)窩。我發(fā)現(xiàn)他確實要打左邊時,身體已在向右移動。球是擦著門柱進去的,最佳角度。
要不是這個點球來得有點問題,那可真是一次完美的主罰。他倒是沒怎么慶祝,進了球以后轉(zhuǎn)身和隊友逐個擊掌,接著就走回中圈等待開球了。
“不能這樣了,我們得進攻。穆錚都沒上,要是輸球就太丟人了?!敝袌鲂菹?,葉芮陽大口灌了一會水以后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明明,你真的碰到他了嗎?”米樂遞完最后一瓶水,問道。
“碰到了,但我感覺他就是有意識地用腿來夾我,那肯定會被我?guī)У沟??!?p> “就是假摔,沒得說,真給他的球衣丟人?!比~芮陽把礦泉水瓶往地上一砸,嚇得我趕緊看了眼裁判,怕他過來再出一張黃牌。
“主要是他那副問心無愧的樣子,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臉。好的不學(xué),盡學(xué)些下三濫的東西?!?p> “我要是你們這邊的,你還會這么想嗎?”背后突然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他竟然站在我們背后聽。
“你還敢過來?擱英超你早就因為跳水被紅牌罰下了?!比~芮陽轉(zhuǎn)身就想找他麻煩,我趕緊把他拉住了。誰知道他是不是來挑釁騙黃牌的。
“我從小學(xué)到現(xiàn)在吃的黃牌夠打一副斗地主了,可我一張紅牌沒拿過,也沒弄傷過一個人哦。”
“賽場上見分曉吧。”明明講。
“你很狡猾。不過這次沒騙過我。”他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去了。
“垃圾,穆錚不上,就是不愿跟你這種人一起踢球!”葉芮陽沖他的背影吼。
“對,你說得都對!”他沒回頭。
下半場,我們奮起一搏,提高了拼搶積極性,進攻明顯有了起色,明明在中路獲得一個空當(dāng),果斷起腳遠(yuǎn)射,對方門將顯然是被拉過來湊數(shù)的,沒做出什么撲救動作,球越過他打在了門柱上。張濤濤離球不遠(yuǎn),就地再來一腳補射,對方門將便只能繳械投降了。
濤濤顯然不太會慶祝,全然不知怎么把進球的喜悅傾瀉而出,沒有狂奔也沒擺出什么精彩姿勢,只是站在原地笑著被一擁而上的大家圍住,包括場邊的米樂。我站在球門邊給濤濤豎了兩個大拇指。
或許這就是這項運動的魅力?進球的短短一瞬,一切情緒噴涌掀騰,生命的潛能仿佛得到了全面的綻放。此時此刻,不必多說一句話,只需將自己融入狂歡的浪潮。
為了這短短一瞬,我們真的愿意付出一整場的奔跑與一天又一天的汗水。
葉芮陽還不忘跑去對電動老鼠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我離事發(fā)地點太遠(yuǎn)了,沒來得及阻止,好在裁判沒有出牌,對方也沒做出什么過激的回應(yīng)。
然而興奮確實是僅僅一瞬。之后的比賽基本是圍著對手的球門演練進攻,然而雷聲大雨點小,好幾次射門都沒能取得進球。打高的幾腳讓我們浪費了更多時間:對方完全沒有撿球的興致,全都得自己來。
來看的同學(xué)估計又走了一半。半場時就不剩多少了。
全場告終,比分定格在1:1,實在是乏善可陳,而且本應(yīng)該贏下來的。裁判安排我們握手,葉芮陽一臉不情愿。
“學(xué)學(xué),踢得挺好呀。很努力了。”場邊有個戴鴨舌帽的男生把黃敏學(xué)接下去了。
“該死,對面都是會踢的?!彼麩o奈地?fù)u搖頭,挺不甘心。
葉芮陽招呼我們?nèi)コ燥埩恕4蠹規(guī)ё咦约簴|西時感謝了又送水又幫忙看衣服的米樂。其實他會踢的,只是葉芮陽他們沒見過,就沒安排他上場。
同樣守在場邊的姐姐說我今天發(fā)揮不錯。然而人家有威脅的射門也就是那個點球,我還沒撲出來。
“你們班贏了嗎?”
“贏了,3:0,都是我們班的閻希一個人進的?!?p> 是個厲害角色,我記住了。但我顯然更在意今天趙蕤沒丟球,我丟了一個。
姐姐回家了,我們這幫男生正往食堂趕,后面忽然有人喊我們等一等。回頭一看,是那個戴黑色鴨舌帽的同學(xué)。
“各位,我是來跟你們道歉的?!闭f著呢,他就非常標(biāo)準(zhǔn)地鞠了一躬。
大家都很詫異。
“學(xué)學(xué)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只是太想贏了。他覺得你們踢得都很好,就是不好意思說。今天他可能還噴了點垃圾話,你們別往心里去。我了解他的。抱歉了?!?p> “其實也是合理利用規(guī)則吧,倒也提醒我要認(rèn)真防守了?!泵髅鹘K歸是個很寬厚的人。對方要是退一步,肯定不忍心逼上去。
“我就是受不了他那副振振有詞的樣子!還問我,‘我要是你們這邊的,你還會這么想嗎’,這叫什么話?我才不接受道歉呢!要道歉就讓他自己來!”葉芮陽不依不饒。
“這個,他爸媽在訓(xùn)他呢……他暫時來不了。”同學(xué)說,“就是因為今天這事。他爸媽都看到了。”
“他爸媽還真挺閑,跑來看兒子踢球?!睆垵凉f。
“嗯……他爸爸媽媽是學(xué)校的老師嘛。他爸教二班和三班語文,是二班的班主任?!?p> 我們都瞪大了眼睛,合著是跟太子爺踢了一場。
“完了,我追著他噴了一大堆垃圾話,不會被黃老師針對吧?”葉芮陽一下泄了氣。有時初中生的思維就是這么簡單。
“不會不會,黃老師不是那樣的人,不然也不會批評他了。學(xué)學(xué)給你們添麻煩了?!闭f著,他又朝我們點了下頭,“你們踢得都很好,可以去校隊試試,這樣我們就真能當(dāng)隊友了。我今天胳膊受了點小傷,就沒勉強上場。”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穆錚?!彼铝嗣弊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