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林市一家大型醫(yī)院。
詹夢宇在輸液室里安靜地等了一個小時左右,因發(fā)高燒而昏厥的李嘉琪才在抗生素的作用下漸漸蘇醒,當她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睛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張既熟悉而又略微討厭的面孔,下意識地暗道:怎么回事?難道是他把我送到醫(yī)院的?
“你終于醒了。”見李嘉琪蘇醒后,詹夢宇立刻聚精會神地望向她,略感輕松。
李嘉琪看著他,疑惑地道:“是你把我送到這里的?”
詹夢宇微微一笑:“對,你在我面前暈倒了,我出于本能地把你帶到醫(yī)院治療了?!?p> 算你還有點人性,還沒有冷漠到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的地步。李嘉琪在心中挖苦了他一句,隨即活動活動脖子,喉嚨頓時傳來一陣刺痛感,她試著咽了口唾沫,確定十有八九是扁桃體發(fā)炎的癥狀后,她感到十分無奈:“上午還沒事,快到中午就出現(xiàn)了感冒的癥狀,真是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p> 聽她這么嘟囔著,詹夢宇只好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李嘉琪反應過來,轉(zhuǎn)頭看向他:“我說,你大午后跑我家干什么?要剩下的一萬塊賠償款?”
盡管幾個小時前在御楓花園時,詹夢宇告訴過她自己今天去找她的目的是為了道歉,但由于當時她正處于高燒導致的昏沉狀態(tài)中,自然就忘記了他們之間那短暫的交流,更記不得詹夢宇當時對自己作出道歉的表現(xiàn)。
詹夢宇想她一定是因為精神恍惚而忘了之前自己對她說的一切,于是很有耐心地再次說道:“不是。恰恰相反,我今天找你,是因為我想就行李箱的事跟你道歉?!?p> “跟我道歉?”李嘉琪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她沒看錯吧?上次見面還表現(xiàn)得一副傲睨自若、目中無人的死滅霸,如今卻不明原因地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轉(zhuǎn)變?身份高貴的他竟主動向她一個小小的乘務員道歉?這真的令人不敢相信。
在這種略微震驚的狀態(tài)下,她不解地道:“我不是病得太重來天堂了吧?你剛剛說什么?你今天是專程來跟我道歉的?”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詹夢宇倒是表現(xiàn)得見怪不怪,聲色平靜而認真:“你沒有聽錯,李小姐,對不起,之前是我太固執(zhí)、太自私了,沒有考慮到你的經(jīng)濟情況,可能因為我逼著你要賠償款,導致你的生活變得拮據(jù),實在抱歉。”
這番讓人難以相信是從大名鼎鼎的明豪集團總裁詹夢宇嘴里說出來的話,現(xiàn)在居然實實在在地響徹在李嘉琪的耳畔。頃刻間,她只覺得一陣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給了他行李箱賠償款后,生活變得拮據(jù)了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什么共同認識的人在其中匯報情況?
一時間,李嘉琪尚未退燒的腦袋里浮想聯(lián)翩,有很多種方式逐一掠過,但她卻忽略了一種最直接的方式:微信!
伴隨著滿心的迷茫,李嘉琪表情疑慮而警惕地問詹夢宇:“你怎么知道我經(jīng)濟情況不好,又是怎么知道我把行李箱賠償款給了你之后,生活變得拮據(jù)了呢?”
面對她的疑問,詹夢宇覺得自己沒必要隱瞞什么,不假思索地如實道:“我看了你那天發(fā)的微信朋友圈動態(tài),盡管你發(fā)的內(nèi)容有損于我的人品,但也讓我了解到你的生活近況,以及因為我之前那些不好的舉止給你帶來的困難。所以,那天之后我仔細分析、思考過了,覺得可能自己真的做錯了,因此就產(chǎn)生了找到你,向你道歉的想法?!?p> 話音落下,李嘉琪在心里消化了一下,在腦海中想來想去,幾秒后才想起來,自己和這位詹先生互加了微信,并且在處理完行李箱賠償款的事情后沒有及時刪除對方,所以才制造了這個陰差陽錯再見的機會。
想明白后,她若有所思地道:“你真的有這么好心嗎?收了我的賠償款還能感到良心不安,跑來跟我道歉?”
詹夢宇驟然有些蒙受大冤的感覺,眉頭微微皺起,一本正經(jīng)地道:“姑娘,請你不要把我想成心術(shù)不正的壞人,我一向光明磊落、心向陽光?!闭f到這里,他刻意往前湊了湊,繼續(xù)微笑道,“再說你看看我這張臉,你覺得我長得像壞人嗎?”
一張眉清目秀的臉龐近在咫尺,讓李嘉琪頓時有種不知所措的心情,面前這個男人曾經(jīng)雖然跟她有過短暫的冤仇,甚至還在大商場里的眾目睽睽之下羞辱過她,但如果以不計前嫌、讓一切都過去的寬容態(tài)度來看,他的相貌和五官輪廓還挺好看的,至少和她這兩年來做高鐵乘務員工作中遇到的那些年輕男子相比,無疑在他們之上。
不過不能因為這貨長得帥就掉以輕心,是好人是壞人,暫時還不能過早下定論,畢竟她和他之間最多算得上“半面之交”,不能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在這般警惕性的促使下,李嘉琪冷哼一聲,道:“那可不好說,現(xiàn)在的壞人一般長得都不錯,尤其是對女孩圖謀不軌的男人?!?p> 話一出口,詹夢宇驟然被她這幽默感逗得“撲哧”一笑,抬手指著她,略微無奈地道:“如果你是這么想的話,那我無話可說了?!?p> 病房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平靜下來,李嘉琪是一個懂得保護自己的人,尤其是在興林這座城市,身為一個從外地來打拼的女孩,較高的自我安全意識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在兩人略感尷尬時,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護士走進來,出于職責所在而問:“李嘉琪,你現(xiàn)在的感覺怎么樣?”說著,她下意識地走到病床邊,將一支體溫計遞給李嘉琪。
李嘉琪接過溫度計,淡淡地道:“感覺舒服了好多,但還是四肢乏力,扁桃體也有些痛?!?p> 護士了解情況后,安撫道:“你不用太緊張,你只是得了重感冒,輸幾天抗生素,別過度操勞,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嗯,謝謝?!崩罴午鞅虮蛴卸Y地回應一聲。
護士為她拔掉手上的液體針,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李嘉琪抬起左手,看著手背上貼著的輸液貼,不禁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這下有充分的理由病休了!”
見她一副仿佛許久心存重壓,一時間得到全然釋放,從而變得輕松的樣子,詹夢宇便若有所思地道:“你們乘務員每天的工作很辛苦嗎?”
李嘉琪扭頭看向他,語氣耿直:“你又不是沒坐過高鐵,我們乘務員辛苦不辛苦,你是明知故問,還是眼瞎???”
詹夢宇頓時被她的話懟得陰沉了臉,皺著眉頭,不滿地道:“我說你這個人說話方式怎么跟你的長相有天差地別的反差呢?長得倒挺漂亮的,一開口就像利刃一樣?!?p> 雖然李嘉琪沒有他聰明,也沒有他那伶牙俐齒的口才,但分辨話語含義的能力她還是很高的,這也是工作兩年來積累的經(jīng)驗。
聽出他在挖苦自己后,她瞬間一臉黑線地正視著他:“詹先生,我看你一定沒聽過‘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一看你就是小肚雞腸的家伙?!?p> 詹夢宇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嘴上不饒人的女的呢,今日一見,似乎又讓他在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增加了對女人新的認識。
不過正如李嘉琪所說,好男不跟女斗,詹夢宇勉強選擇忍讓她逆耳的話,轉(zhuǎn)移話題關(guān)切地道:“快到六點了,剛剛護士也說了,你今晚要留在醫(yī)院觀察。既然這樣,那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告訴我,我去買?!?p> 見他說這話時一副認真的模樣,李嘉琪不由得在心中略微扭轉(zhuǎn)了一下他在自己心里是“死滅霸”的形象,或多或少都產(chǎn)生了一絲好感,看來他也有關(guān)心人的一面啊!
暗自想了三秒,李嘉琪這才優(yōu)哉游哉地道:“嗯……是有些餓了,不過我現(xiàn)在這樣,能吃什么呢?”
她知道在生病的時候有些食物是不能吃的,如果吃了便會影響治療效果,甚至會適得其反。
見她佯裝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在想自己的晚餐吃什么,詹夢宇不由得淺笑一聲,提醒道:“如果按照醫(yī)生的建議,病人在生病時禁忌辛辣食物,要以清淡食物為主?!?p> 李嘉琪把他的提醒聽在耳朵里,并沒有接口,足足半晌之后,才說出了掂量后的選擇:“喝粥。”
“懂了,等著。”詹夢宇不作猶豫地應了一聲,然后頗有責任感地起身走出病房,闊步出了醫(yī)院后,驅(qū)車到附近的一家中式餐廳打包了兩份米粥和配菜回來。
當他拎著裝著兩人晚餐的袋子走進李嘉琪的病房后,竟看到李嘉琪不知何時已再次熟睡,下意識地想,她一定是因為身體虛弱,再加上平時比較勞累,所以才會在這種大腦神經(jīng)完全松弛的狀態(tài)下平穩(wěn)地休息。
這樣想著,他并沒有選擇驚醒她,將買來的晚餐放在病房里的一張圓形餐桌上后,轉(zhuǎn)身走出病房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梁婉英的電話:“姥姥,我晚上可能不回家了?!?p> 電話那頭的梁婉英此時正在詹家別墅準備做晚餐,接到他的電話后,表現(xiàn)得并不敏感,從容不迫地道:“是公司有應酬嗎?”
“不是,我在處理一件自己的私事。”詹夢宇并沒有告訴梁婉英自己和李嘉琪之間的事,原因很簡單,不想讓她為此擔心,更不想讓她對自己的言行舉止胡思亂想。
“那好吧,我知道了?!绷和裼⒌貞艘痪洌驮谡矇粲顪蕚鋻鞌嚯娫挄r,她仿佛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樣,連忙補充道,“等等,我有點事要跟你說?!?p> 話一出口,詹夢宇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什么,他太了解自己的姥姥了,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說,她是不會耽誤自己在外面的時間的。這一刻,他略感疑惑。
接下來,梁婉英將今天下午張慶忠到詹家所說的那些情況,尤其是希望詹夢宇和他女兒見一面的事情言簡意賅地對詹夢宇說了一遍。
聽完后,詹夢宇頓時腦子一轉(zhuǎn),明白了張慶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拜訪究竟存有何意,本能地在心中冷哼一聲,轉(zhuǎn)而向梁婉英平靜地道:“姥姥,你知道我對這方面的事情一向沒興趣,張董事長的一番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這種事情我還是想靠緣分。”
梁婉英當然明白他的心思,盡管自己一向?qū)λ磥淼膽賽?、結(jié)婚對象的家庭條件有著傳統(tǒng)的“門當戶對”之要求,總覺得兩個家庭條件相當?shù)娜嗽谝黄鸩艜Ρ舜擞兴鶐椭膊粫驗榧彝l件的差異而給對方造成什么麻煩。
但是她知道,相比門當戶對,更重要的是詹夢宇的幸福,他能找到一位真心對自己好、真心實意伴隨自己走過一生的女孩。
精神上的快樂要遠比在現(xiàn)實中擁有互利互助的優(yōu)勢重要得多,至少在詹夢宇的觀點里是這樣的。
“我知道啊,不過我看張總今天說得挺認真的。你也知道,明豪集團和方山集團是多年的合作伙伴,雖然張慶忠那個人有點貪婪,也有點‘無利不起早’的風格,但是他今天既然主動提出讓你和他女兒見面的事情,就說明他還是很有意向跟明豪集團長久合作的?!彪m然不會逼迫他,但梁婉英還是無所顧忌地說出自己對張慶忠的提議的看法和意見。
詹夢宇皺著眉頭,略感不滿地道:“那您是怎么跟他說的?”
梁婉英淡淡地道:“你放心,你姥姥我沒有出賣你。我就跟他說這件事情我只能幫忙傳達一下,做不了你的主。至于見不見面,還要看你的意思。”
還好還好,老太太還不至于到那種胡言亂語的地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好歹是飽經(jīng)世事的泰斗級商界女精英,一生之中見過大風大浪,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在情商和說話方面她一向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風格。
詹夢宇緊張的心情略微放松下來,向梁婉英道:“你這么說也未必能讓他打消這個念頭,我估計他還會主動跟我提起這件事。”
梁婉英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他主動找你說這件事,你會拒絕他嗎?”
詹夢宇苦笑道:“隨機應變唄!大不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p> “嘿嘿!你小子鬼頭鬼腦的,肯定能找到最好的應對方法?!绷和裼敌σ宦?,贊揚般地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收起手機,詹夢宇抬頭看著因外面天色變暗而開啟的白熾燈,長舒一口氣,在腦海中想了想關(guān)于張慶忠今天到家里所說的事情,抿了抿唇,然后便回到李嘉琪的病房。
走進病房,似乎睡了很久的李嘉琪緩緩睜開雙眼,打了個哈欠,放眼望去,只見詹夢宇站在不遠處,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他剛買回來的晚餐。
見此,她假笑一聲,饒有意味地道:“詹先生,看來你還挺守信,我還以為你出去就不回來了呢?!?p> 此言一出,詹夢宇只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的可信度真的少得可憐,下意識地感到心中一片凄涼,轉(zhuǎn)頭無奈地看向他:“李小姐,難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這么個不靠譜的家伙?”
李嘉琪擺出一副肯定的模樣,一邊從床上支撐著身體坐起來,一邊略帶冷笑道:“不僅是不靠譜,而且還很腹黑?!?p> “看來那個道理是真的。”詹夢宇被她的話氣到了,腦海中頓時想起了一個說法,優(yōu)哉游哉地道,“女人的嘴如蛇。”
聽到這幾個字,李嘉琪原本凝聚著站立的力氣想站起來走到前面的小桌旁吃晚餐,頓時被他的話懟得干脆坐了下來,有些不服氣地道:“你損人的功夫是與生俱來的吧?”
“彼此彼此,你我不差上下?!闭矇粲钭谛∽琅詳[放的沙發(fā)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
李嘉琪覺得,若再跟這家伙懟下去,自己不保證今天晚上不會被緊急送往心內(nèi)科搶救。為了身體健康,為了保持舒暢的心情,她不打算跟詹夢宇繼續(xù)互懟下去,起身穿上鞋,向擺放著晚餐的小桌走去。
看著她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略散香氣的粥類晚餐,詹夢宇心中忽然顯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舒坦,從他坐著的角度向站立的李嘉琪看去,她的容顏和身軀顯得是那么優(yōu)美、苗條、耐看,仿佛給人一種陶醉的感覺。
盡管在忙碌事業(yè)的過程中,詹夢宇偶爾也會接觸一些年輕的同齡女性,她們的面貌大多都很漂亮,但她們的漂亮和面前李嘉琪這種本質(zhì)上的漂亮和某種吸引力是截然不同的,她這種漂亮會讓他感覺很舒服。
李嘉琪聞了足足半晌后,才突然如同意識到什么重要的事一般,轉(zhuǎn)頭警惕地注視著詹夢宇,指著桌上的晚餐:“你該不會在這里面放什么毒藥吧?”
話一出口,宛如閃電一般打破了詹夢宇暗自對她顏值的贊美,頓感一股涼意從頭降下,他二話不說地瞪著她:“是啊,我下藥了,而且還是毒藥,你吃吧?!?p> “你!”李嘉琪頓時氣結(jié),伸出白皙的右手修長的食指,略微惱怒地指著他。
詹夢宇咯咯一笑,向她指了指旁邊的沙發(fā):“莫生氣,氣大傷身。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坐下來安心吃吧。”
見他的態(tài)度還算誠懇,李嘉琪轉(zhuǎn)念一想,如果他要是壞人,那今天就不會送自己來醫(yī)院,并且還陪自己這么久了。想到這里,她便安心地坐了下來,和詹夢宇一起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