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新江區(qū)，夜晚十點整。

　　一處正在拆遷的城中村，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從黑暗中探出頭來，眼睛像狼一般在四處張望著，無不體現(xiàn)出他現(xiàn)在緊張的心情。

　　五分鐘后，確定無人之后，緊張的心情瞬間松懈下來，轉而低頭看向那因為害怕而渾身抖動的人兒，心里嘆了一口氣。

　　“妮兒，你就不用去了，就在這幫哥哥守著點”。王浩一邊小聲的安慰妹妹，一邊拿著工具說道。

　　望著要行動的哥哥，李妮兒還是沒忍住，擔心的說道：小浩哥哥，妮兒總覺得不好，媽媽告訴妮兒，這是犯法，要被抓去坐牢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王浩沒有說話，只是看了幾眼這個自小就比一般人瘦弱的妹妹，眼底全是擔憂和恐懼，心底忍不住一陣心疼，可現(xiàn)在他實在沒有辦法，他們要吃飯，要生活。

　　可該死的是，他是黑戶，沒有證件，根本就打不了工，妹妹更是未滿十六歲，甚至有些人見過她的都以為她是一個不滿十二歲的孩童，根本沒有人愿意招他們。

　　自從媽媽三個月前病死之后，他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一餐飽飯，要不是為了生活，誰又愿意冒著挨打的風險過來偷一點鋼筋賣錢呢？

　　“這冬天要來了，他可不想妹妹在這冬天里挨凍，那會讓他發(fā)瘋”！

　　“不管是為他自己，還是為了妮兒，今晚必須要偷”！

　　王浩想著這些，心里的膽怯漸漸褪去，他摸摸妹妹枯燥的頭發(fā)，眼里盡是溫柔。

　　“在這等著哥哥，明天我們可以吃肉了”。

　　說完，也不在管妮兒想要說什么，轉身向斷壁殘垣中裸露的鋼筋沖去。

　　妮兒看著不遠處那忽明忽暗的燈光，一個單薄的身影正在奮力抽離出那些包裹在石塊中鋼條，終于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

　　“小浩哥哥，對不起，妮兒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一天到晚的只會哭哭啼啼”。

　　夜，在慢慢流逝。

　　王浩借著頭頂上微弱的燈光，低頭看了一眼“戰(zhàn)利品”，粗摸估計著應該有三四十斤，想到今天早上剛剛詢問的廢鐵價格，心底不禁一沉。

　　“兩斤肉都買不到，這看守場地的人，也快要巡邏了”。

　　“是走還是留”？

　　權衡利弊之后，王浩準備撤退，可一想到今晚拆了這么多鋼筋，工地上的人絕對會有發(fā)覺，以后再想來偷，可沒有這般容易。

　　心一發(fā)狠，擼起袖子，繼續(xù)干了起來。

　　他忘不了，養(yǎng)母死前的叮囑，也忘不了這三個月來的碰壁，更忘不了妹妹每天皺著臉，饑腸轆轆的盯著那些正在大快朵頤的人說著：小浩哥哥，妮兒好餓。

　　有時他憤恨老天的不公，憤恨自己的無能，也曾想過取得一個正式的“身份”，可這一切都是那么不如意！

　　如果他要是有一個正式的身份，那該有多好！

　　他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也不用受那些異樣的目光，更不用去受盡某些人的陽腔怪調。

　　“同時也恨那個丟棄他的人”！

　　“要不是養(yǎng)母在冰天雪地里撿到他，估計他早已經(jīng)墳頭草三米高了”！

　　其實他也曾想質問養(yǎng)母，為什么那時候不為他取得一個身份，可一觸碰到養(yǎng)母慈祥的面容，一切都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

　　“活著就好，無外乎今日是牛排還是餓肚子”。

　　寂靜黑暗的拆遷地，總是讓人害怕，可一頭大汗，興奮幻想著明天的王浩，不知一個人影正在偷偷走來。

　　“你在干什么”！

　　一陣強烈的燈光伴隨著威嚴的聲音響起，王浩呆了，可是一剎那間，他似是想起什么，丟下手中的鋼筋就往妮兒相反的方向跑。

　　嘴里不住的大聲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來了。

　　可后面的人充耳不聞，不住的叫罵著說道：小子，你給勞資停下來，停下來，不然勞資就要報警了！

　　一人倉惶而逃，一人窮追不舍，隱藏在角落里的人兒，雙手捂住嘴，忍不住一陣淚流，渾身止不住的顫動。

　　終于在燈光消失后，妮兒從陰影里走出，望向兩人追逃的方向，轉而向來時的路上跑回家去。

　　“小浩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妮兒在家里等你”！

　　早在來的時候，王浩就囑咐過李妮兒，如果被發(fā)現(xiàn)，他會引走巡邏的人，而李妮兒必須要馬上逃回家去。

　　“這是他們的約定”！

　　一個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少年，一個體格健壯的大漢，事情的發(fā)展從沒有脫離過實際。

　　“小子，你倒是跑??！跑啊”！那個大漢壓住剩下躁動不安的王浩，一拳又一拳的往他臉上呼去。

　　“大叔，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這次饒過我吧”。一陣帶著哽咽的聲音徐徐斷斷的冒出來。

　　“你在跟我開玩笑”？如果社會都是你這樣犯了錯，說我再也不敢了，那還要法律做什么？

　　大漢似是站在道德制高點，得意洋洋的對著身下那個少年說著，手上也沒有停著，一拳又一拳的向少年臉上打去。

　　“勞資幫你爹娘教訓你，你這個偷東西的賊，學啥不好非要偷東西”！大漢一邊道德制裁，一邊發(fā)泄著生活中的種種不滿。

　　其實他心底清楚，他做的事情是錯的，可現(xiàn)在這小家伙不是有把柄在手上嗎？好不容易來個出氣包，干嘛不多“利用利用”！

　　望著大漢血紅的眼睛，嘴里不斷流露出的酒氣，王浩知道今晚要吃大虧，捂著臉頰承受著大漢的拳頭。

　　漸漸地他承受不住這種力道，他感覺手麻了，好像是手骨斷了，臉頰好似有溫熱液體劃過，他有點害怕。

　　他想大吼，可是咽喉好像被堵住般，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他無力的抬起雙手，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大漢也好像發(fā)現(xiàn)不對勁，他望著早已經(jīng)沒有動靜的王浩，望著那雙早已經(jīng)失去色彩的瞳孔，忍不住摸了下鼻息。

　　瞬間，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般，驚恐的望著身下的那個人。

　　“他死了”！

　　事情大條了！

　　大漢急了，他想打電話，可電話剛一撥通，那邊的聲音剛剛響起，他立馬又給掛斷，他在原地抽出一根香煙。

　　忽明忽暗的煙火照射出他臉上的驚恐，他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很快他激烈的跟對面的人吵了起來，再后來一部車子來了。

　　而王浩原本躺著的地方，除了點點血跡，再無其他。

　　夜空下起了小雨，漸漸又變大了點，沖刷著這里罪惡的一切，這是深秋的第一場雨。

　　“有點寒，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