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死戰(zhàn)
“殺！”
城墻上，紅巾軍士兵們殺紅了眼，城墻下的元軍似乎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不，是比殺父仇人還有刻骨的深仇大恨。
從軍之前，他們或許是地痞流氓，或許是不安分守己的游手好閑之人。但是他們中，更多的人是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
農(nóng)民破產(chǎn)失去賴以生存的田地，只能眼看著家中骨頭分離，賣兒賣女，看著親人凍餓而死，看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
而此時，郭大帥突然出現(xiàn)在城頭，更讓城頭的士氣高漲。
小九看到了，但是他裝作沒看到。朱重八是真沒看到，他左手盾牌，右手抓著長槍，護(hù)著自己的頭，正賣力的刺向云梯上來的元軍。
他身邊耿再成，大花，費聚，唐勝宗，陳龍等人都在奮戰(zhàn)。渾身是血，面目猙獰。
“兄弟們加把勁，把元狗剁碎了喲！”
一個元軍在重八的長槍下，慘叫著跌落。
朱重八在城墻上，大聲呼喚，鼓舞士氣。
“大將之才!”
盡管身上有著諸多缺點，又或許是知道自己身上有著很多缺點，郭子興是真的喜歡好漢。不然他一個鄉(xiāng)下的財主，身邊如何能有這么多敢死的漢子！
前幾日攻城，這面城墻最為險。但是朱重八硬是沒有慌張地求援，今天元軍再來，同樣是這片城墻。短短幾日，城墻上的人，在他的帶動下，絲毫沒有慌亂，而且越戰(zhàn)越勇。
看著那個在城墻垛口奮戰(zhàn)，盾牌上都是箭枝的身影，郭子興是越看越順眼。
回頭再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兒子，還沒殺人呢，額頭上就全是汗，眼神東飄西看。內(nèi)心不穩(wěn)重，內(nèi)心有懼怕的人，眼神才會來回飄忽。
“周大哥，去叫人抬火油來！”
小九一聲喊，吸引了郭子興的視線。
只見他向城下扔出一根標(biāo)槍，指著遠(yuǎn)處元軍的陣地喊道，“韃子將軍的帥旗上前來督戰(zhàn)拉！元軍要瘋!上火油，殺他媽的！”
城墻上，這個不大的人影，叫喊起來也頗為強(qiáng)悍。
郭子興有些欣慰，到底是自己身邊的親兵，剛來的時候連人都不敢殺，現(xiàn)在也能獨擋一面了。
元軍確實瘋了。
脫力不花這幾日，在濠州城外駐扎，本想打算長期圍城，已經(jīng)向大元中書省取信，要援兵了。但是淮安的中書省不但不理會，世襲淮安的鎮(zhèn)淮王寬撤不花，還斥責(zé)他是作戰(zhàn)不利，故意消極怠戰(zhàn)，要上表大汗，削除脫力不花的爵位，收回他在塞外的封地。
“傳令漢軍，一人退殺一什，一什退殺一隊，一隊退殺一營！”
元軍軍法嚴(yán)苛，軍中動輒處死。脫力不花的帥旗前來，就表示要親自督戰(zhàn)。
陣地前脫力不花咬著牙命令著，“本帥不管死多少人，濠州要給我拿下來。拿下里城池，全軍大索七天，本帥分文不取，都分給士卒。要是拿不下來，仗都打不了的漢軍，養(yǎng)著干什么，全等著死吧！”
隨后，脫力不花的親兵縱馬，在士兵之間奔騰，大喊。
“主帥有令，拿下濠州大索七天不封刀，隨你們拿！打不下來，全部處死！”
“操他娘的，脫力不花狗雜碎不拿咱爺們當(dāng)人！”
“咱爺們在他們眼里啥時候是人！”
“兄弟們不上就是死，上去，破了濠州樂呵呀！！”
“破城隨便搶，隨便殺！”
進(jìn)攻的元軍隊伍中，有人在喊，有人在罵。
軍法無情，不上就是死。
而且在城墻下，圍著十幾個云梯進(jìn)攻的元軍身后，更多的元軍，黑壓壓的上來了。脫力不花的兵力不到三萬人，但是在這一刻，他像個賭徒，全部壓了上來。
元軍搭建的箭塔也慢慢靠近城墻，上面元軍的弓箭手精準(zhǔn)的獵殺。城頭上的紅巾軍，瞬間倒下不少。
砰地一聲，小九感覺似乎被人照著肩膀捶了一拳，拿著盾牌的手隱隱發(fā)麻，元軍的弓箭手瞄準(zhǔn)他了，但是他一點都沒在乎，因為城下的元軍越來越多了。
“火油呢！火油上來！”小九在大喊。
他之前偷偷聞了一下，所謂火油應(yīng)該就是沒提煉的石油。
蒙元這個朝代極其奇葩，滿大街的色目商人，只要有錢啥都能買到。
猛火油在宋代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守城的利器，專門用來放火燒人的。
嗖嗖嗖，元軍的箭雨射來。
幾個抬著木桶的士兵倒下，又幾個不怕死的抬著過來。
“準(zhǔn)備，人多點再倒！”小九瞄著城下云梯那蜂擁而上，根本不管頭上的石頭，標(biāo)槍之類。不是不怕死，而是豁出去了。
這把火要是帶你下去，估計滿城都是燒烤味兒。
“要怪就怪命，下輩子別做人了！”小九的臉上滿是猙獰，正要命令，卻聽重八在遠(yuǎn)處大叫！”
“弟兒！快看！”
小九順著朱重八說的方向望去，“我操!”
元軍投石機(jī)發(fā)動了！
脫力不花是真瘋了，絲毫不顧及還有在爬墻的元軍。
自己這邊想趁對方人多放火，他那邊是想趁自己這邊人多，扔石頭砸人！
他不分?jǐn)秤?，先砸一波。讓城墻上的紅巾軍在石彈的覆蓋下，死傷慘重，同時他的元軍也是順勢登城。
好毒的計，好狠的心。
轟?。∨?！
石彈猝不及防的宣泄到城頭，一個垛口上幾個用盾牌護(hù)住身體的紅巾軍，頓時變成一堆血肉。
砰！
城墻上的紅巾軍，割麥子一樣的倒下。死的是幸運的，沒死的，筋斷骨折的人捂著傷處，滿地打滾大叫哀嚎。
砰！城墻上的紅巾軍開始慌亂，四處亂跑。
“兄弟們，上呀！”
城下的元軍在吼叫，盡管有些石彈落在了他們的陣型里，帶走許多生命，但是他們似乎沒看見一樣。
“進(jìn)城之后隨便殺，隨便搶！”元軍官給出了為什么這些元軍，不在乎落在他們身邊石彈的答案，“進(jìn)去搶銀子，搶銀子，搶娘們！”
這個時代，官軍也好義軍也好，沒人在乎死多少人，沒人關(guān)心主帥做的對不對。人人想的，就是這三樣?xùn)|西。
“別跑！”朱重八在大叫，“元軍要上來啦！”
“準(zhǔn)備！倒！”小九指揮著抬著火油桶的士兵。
轟地一下，城墻下面，馬上是一片無數(shù)人發(fā)出不似人類嚎叫的火海。
砰，石彈在人群中碎裂，在城墻砸出一個深坑。
城墻上的紅巾軍亂了，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打法。
不怕死從來不是義軍的專利，職業(yè)的軍人在巨大紅利的刺激下，更不怕死。這些義軍還不是職業(yè)軍人，如果他們必須在前進(jìn)和后退之間，選擇一個死法，前提是前進(jìn)還可能活下來，試問他們選哪種？
“元軍上來啦！”
一個士卒回頭喊叫的同時，被同樣迎著投石機(jī)的石彈，跳上城頭的元軍一刀砍倒。那個士卒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個缺口，元軍順著哪里往上爬。
嗖，一只標(biāo)槍飛了過來，一個元軍仰面倒下。
小九根本沒在乎，身邊落下的石彈，還有彈飛的石頭。
準(zhǔn)確說不是不在乎，而是他媽的沒地方跑。
“殺過去！”
小九又是一根標(biāo)槍扔出去，然后抽出斧頭。
小腿，用力的踩著地。
跳起來，雙手掄斧頭。
“咔嚓！”
一個人，被他從脖子劈到了胯部，滿腹的內(nèi)臟落地，炙熱的鮮血噴了他滿頭滿臉。
“殺！”
又一個元軍，被一刀砍下城墻。
朱重八帶人靠了過來，和缺口上來的元軍，廝殺在一起。
狹小的地帶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捅我一刀，我扎你一槍，或大家一起死。
兩邊的人馬都變成了野獸，扭打在一起，用手里的兵器，在對方柔軟的身體上，瘋狂的捅著。
這一切，不過是眨眼間而已。
“啊！”
一個元軍慘叫著被小九砍在肩膀，這一斧子他的肩膀骨頭全碎了，就算以后能活也是個廢人。
但是他活不了，倒下的一刻，就有紅巾軍要了他的命。
“弟兒小心！”
朱重八用鐵甲護(hù)肩撞飛一個小九身后爬上來的元軍，“跟在俺身后！??！”
正說著話，卻突然一聲慘叫，快速回手，后要上抓著一把短刀。
一個元軍在人縫中鉆出來，一刀扎進(jìn)了他的后腰。
“哥！”小九大吼一聲，倒轉(zhuǎn)斧子，一下把元軍的腦瓜子雜碎。
“沒事吧！”
小九慌了，他看到元軍的刀尖已經(jīng)扎進(jìn)去，朱重八捂著傷口的手全是血，靠在城墻上喘氣。
“操他媽的，差一點就扎腎了！”
說著，躲開一刀，反手捅過去。
小九一斧子，把另一個靠近的元軍砍翻。
投石機(jī)停了，但是城墻上已經(jīng)翻不出誰是元軍，誰是紅巾軍。
郭子興也帶著精銳的武士，沖到了第一線。
轟！不是石彈碎裂，而是一聲雷響。
天空驟然下起大雨。
視線中模糊一片，只有雨水。
雙放在城墻的缺口上，臉對臉貼著。
小九和朱重八肩膀靠著肩膀，跟著其他的兄弟，慢慢的想前推進(jìn)，不斷的有紅巾軍，被扎到腹部，慘叫著倒下。
但是他們的腳步，一步步向前。
朱重八大喊，“兄弟們！把官狗子，推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