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逐漸傳開了,我一舞驚天下,將燕國使者迷得神魂顛倒,不把我迎娶回大燕便不肯罷休。
也許這是曹阿姆在造勢,鋪墊我回昔花樓?
未過元宵日,便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到訪鬼宅,有些人畏懼鬼宅之名,便在門口徘徊,日久不散,倒將以往那些心懷鬼胎的閑漢擠走了不少。
我并沒有留意這些過客,時而有人留局,時而也有人叫局,我都一一應(yīng)了,從不推諉。有時應(yīng)局回來,也會從那些訪客中穿行而過,我知他們的目光有多灼熱,亦知不可即刻滿足他們的癡欲,偶一露臉罷了。
眼見明日便是正月十五的正日子,各家媳婦姑娘子俱都有了出門的打算。
雖不似去年那般的彩車花會,卻有外使來朝,更給了今上大辦元宵燈會的理由。尤其在十五當(dāng)夜,燈會之上,不止會有花燈和元宵,更有斗歌斗舞的花車沿街排開,供百姓取樂。
我家彩車停在偏僻的街角,不時舞上一曲,以娛黔首。然則無論舞與不舞,車下總有人捧場喝彩,更將珠寶銅錢大把大把地往上丟,丟得我跟二哥一陣一陣地發(fā)暈,大有不明所以之感。
“好!”又一聲喝彩,將我驚得一跳,舞步也亂了。
“呀,姑娘當(dāng)心?!蹦呛炔手酥?,竟有一人不顧禮儀,徑自跳上車來,一手扶了我,空下另一只手攬起我的衣袂理了起來。
“無禮登徒!敢對我家姑娘動手動腳!”
二哥大怒,也躍上車來與他扭打,將車上的布幔、火燭碰翻了不少,倒引起了不小的一場火災(zāi),更引來了大批百姓圍觀,直至水龍隊趕到,才將人群驅(qū)散。
待將火撲滅,已夜過丑時,其他彩車都已散了。正值節(jié)慶,皇城司不便施以刑名,只罰沒了些許銀錢以為賠償,此事便揭過了。
如是三日,我便承了那人三日的彩,第二日尤甚,便是他與我家二哥沖突那晚,直弄得人仰馬翻才作罷。
這似乎更增添了我的身價,趨之若鶩的人愈發(fā)多了。
且過了這節(jié)日,便有流言說,昔花樓昔日的花魁虞娘子,不日便要重回昔花樓了。
“怎?你們對外是怎么個說法?”那日晨起,他下朝回來,徑自入了我家鬼宅,一面舀著碗里的白粥,一面狀似無意地問我。
“哪里聽來的一耳朵,沒影兒的事?!?p> 我掮了一筷子青菜給他,本想搪塞過去的,卻沒得著機會。
“外面到處都在風(fēng)傳,你確定不是你那曹阿姆的杰作?”
“或許還有我的哥哥們。”我以手支頤,歪了頭與他說笑,“怎地,你不愿我回去么?就這樣,那個詞叫什么?野合?”
“不然呢?還想跟爺住進將軍府去?”他斜挑了眉,宛若玩笑。
“嘁,”我收攏了雙臂,斜過身子,“你就算騰了地方給我,我也不去。”正笑鬧間,二哥打外院進了來,一抬手先給他見禮,然后對我說:
“妹子,阿姆遣了人來,有話跟你說?!?p> 林霈斜睨我一眼,仿佛戲謔我,好證明他猜得有多準。隨后端起粥碗,狼吞虎咽地將白粥和幾碟小菜一掃而空,抹了嘴,也不多言,揮揮手就離去了。
我和二哥將碗碟匆匆收進廚下,那邊廂便請了人進來。
為首的竟是黃娘子身邊的小丫頭夕顏,她引了后面的嬤嬤、婆子在廊下站開,便上來見禮,先脆脆地叫了一聲“美人姑娘”,納身便拜。
“夕顏,你起來罷?!蔽易鲃萏摲?,“你所來何為?”
“姑娘,曹阿姆遣我來接你回家。”
我并沒有理會院外愈來愈濃烈的喧嘩聲,大聲道:“且容我梳妝?!?p> “是,夕顏為姑娘梳妝。”
她帶著廊下的嬤嬤們魚貫進了主屋,婆子們便自行分散到廚下和偏屋,片刻間便收拾了熱水請我沐浴。又有焚香熏衣者,整理釵環(huán)者,排布胭脂者,布置車駕者,不一而足。
“姑娘,這是胭脂齋新上的美人香粉,是用虞美人花蕊泡水,浸了三日的女在兒紅后,放置在背陰處晾干、磨粉,再篩過三遍余下的最細的部分。還有個極雅致的名字,喚作‘美人醉’?!?p> 我笑著點頭,任由她為我上妝、描眉、畫目,又將首飾花鈿一一插在發(fā)間。
門外有嬤嬤高聲宣告:“虞姑娘,請出門子!”
夕顏輕拍了我肩頭:“阿姆說,要請足了三遍,姑娘才能出去。”我抿嘴樂,耐下性子觀摩銅鏡里的自己,待外面起聲宣了第三遍“請”,我才款款起身,垂首戴上密籬,悠哉游哉地跨出門去,隨他們的指引,緩步登車。
那等在門口的香車,由三匹健碩的棗紅馬導(dǎo)引,外置紗帳,道路兩側(cè)的百姓只能隱隱約約地瞧見我的輪廓。據(jù)夕顏說,這是皇城根下老董家車行租來的頂配馬車,用的是極北方運送來的紅柚木,車夫也是經(jīng)年的老手,一路行去十分地平穩(wěn)。
直至城外昔花樓,水中仙、白薔,以及黃娘子等人早已等在院門處。
夕顏扶了我下車,阿薔第一個抹著眼睛沖了上來,緊緊握了我的手,哽咽著念叨:“姐姐,姐姐,您終于是回來了!”
我抿嘴笑她:“以前不是回來住過嗎?”
“那不一樣!那不一樣?!?p> “傻丫頭,還不請她進去?”見我回歸的陣勢如此之大,仙兒必是妒火中燒的,可這樣大的場合,她是一眾當(dāng)紅小倌中年紀最大的,不得不做出表率,只得硬生生地吞下這口氣去,擰了阿薔一把,引我進院邁了火盆。
流落在外近一年,邁過火盆,便是去了晦氣。
曹阿姆穩(wěn)坐在正廳中,身后各小廳、茶室里都擠擠挨挨地坐滿了前來觀禮的老爺夫人們,此時都不住地往樓下探著頭,試圖一睹我的芳容。
“虞兒,拜見阿姆?!毙兄翉d中,我遠遠地便拜了下去——當(dāng)中那個女子,一年來額角眉心多了幾根白發(fā)皺紋,堪堪四十的年紀,便為我們操碎了心。
“我兒,快來阿姆身邊!”
我作勢撲在她身上,抱頭痛哭了一陣,又絮絮離別之難、別后相思種種,半晌才罷。
“女兒,往日不堪回首,便將它忘了去。今日回家,阿姆為你開了壇二十年的女兒紅,為你接風(fēng)洗塵?!辈馨⒛芬粨]手,四哥滿春便領(lǐng)了一隊小子,將那一壇香烈甘醇的酒現(xiàn)場開封,逐一斟滿眼前杯盞,傳遞開去。
“各位官爺、夫人,昔花樓今日迎回花魁虞美人,邀請諸位見證,請飲下這杯酒,來日重新開張,還請諸位賞臉!”
我隨曹阿姆向四周作了一個羅圈揖,那兩道灼熱的目光便實實在在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虞姑娘今日回歸,鄙人十分榮幸能親臨現(xiàn)場,若能再見虞姑娘舞姿,這一趟大楚便來得值了!”哈,又是元宵那日為我捧場的燕人?
那一日,是郢城中元宵以來最熱鬧的一晚,我的開場舞將全場氣氛推至高潮,也是那位北燕使臣和林霈競相砸錢的開始。
天色逐漸轉(zhuǎn)藍,開門鼓的聲音也隱隱約約傳來,林霈才罷了手。
“穆兄高義,小弟自愧不如?!?p> 他從西側(cè)二樓的茶室探出頭來,向東側(cè)遙遙一揖,并附上一個大大的微笑。然而那邊并未有甚回應(yīng),阿姆便遣人去探,待龜奴回報后,在座便笑作了一團,更有甚者,笑著笑著便向后仰倒下去——徹夜宴飲,許多人都挺不住了。
龜奴說:“阿姆,使者大人已經(jīng)醉過去了。”
君即卯
可愛的小伈伈們,第十一章已經(jīng)改好、解禁啦!趕緊去補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