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耳邊并沒有多少亂哄哄的聲音，只是眼前亮晶晶的銀針有些違和。然后，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
我用自以為很高亢的聲音叫了出來。
“醒了，醒了?！庇腥伺牧伺奈业哪橆a，“喂，能聽到嗎？清醒下，把這個喝掉！”
我就著她的手，吃力地抬起一點，將濃黑的藥汁灌了下去。
“這是什么？”我用盡力氣，發(fā)出了抗議。
“還能有什么？催產藥！”那人不耐煩地將藥碗丟給了旁人，“怎么樣？能行了嗎？”
“快了快了。”有個人聲從床腳傳來，“好了，可以了，美人姐姐，使力呀！”
我被水中仙按在床上，能感覺到她的指甲掐進了我的肩頭，很疼。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沒從蒙圈當中回過神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直到她的一聲厲喝在我耳邊炸響——
“你干嘛呢？還不快用力！難不成等著我們把你的孩子摳出來嗎！”
“我。。?！蔽乙粫r不知所措，“我肚子痛。。?！?p> “痛就對了！”她甩給我一個爆栗，“別以為我招惹你早產，就不會對你下狠手了！快給老娘用力呀——”
“仙兒姐姐，還是叫穩(wěn)婆來！快些吧，別逞能了。。?！?p> “啪！”仙兒的巴掌甩了過來，“虞美人，別以為你嬌嬌弱弱的就能蒙混過去，這次可不比上次，你敢再把他的孩兒弄死，我饒不了你！”
我已痛得七葷八素，叫都叫不出來了，根本沒把她都話聽進心里去。
“死女人，難不成，你要這個樣子熬過二月二去嗎？！”
我被她抓住肩膀，使勁晃了起來，周圍的燭光顛三倒四地從我眼前掠過，我看到了臉色刷白的阿薔脊背僵硬地靠在屏風上，白丹摟著她的肩膀；看到秋棠手握銀針，不時給我把脈；看到黃娘子忙里忙外，張羅著熱水及其他；還有進來傳話的小梔，她說：“石嬤嬤已經等在外面了，姑娘放心?！?p> “是誰讓你們叫她來的！嬤嬤年紀多大了，怎么熬得住。。?！?p> “那你還不趕緊用力！”
水中仙刺耳的尖叫聲，緊貼著我的耳朵響起，將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縮緊了身體，鉆心的疼痛突然席卷全身，那邊秋棠驚喜地叫了起來：
“孩子頭出來了！姐姐，你。。。加油啊！”
我抓住了水中仙的手，在產婆和水中仙的催促下，有節(jié)奏地使力、使力、再使力。。。夜色仿佛永遠也不會散去一樣，陣痛攪和在其中，將這個夜晚渲染得分外凄然。
“剪刀！”有人尖叫著。
“要剪刀做什么！”我也尖叫起來。
“樓主，您、您來！”有人哽咽著，我感覺到，有銳器冰冷的觸感接近，不禁掙扎起來。
“死丫頭，這么不想跟她分開?。 ?p> “別暈，”產婆伸手來掐我的人中，“孩子生下來了，稍等下還得排惡露的——姑娘現(xiàn)在可不能暈?。 ?p> “惡露是什么？”那邊廂，阿薔悄聲問旁邊的姐姐。白丹也不甚明白，只擺了擺手，要她不要多問。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她們將我抬進旁邊的月子房時，天邊已隱隱約約泛起了魚肚白，第一縷陽光刺穿了黎明的黑暗，莽莽撞撞地映照進了我的眼里。
“是個女兒?！蔽衣犚娪腥藰泛呛堑卦谥v話。
“別睡，”有人接過秋棠地上來的碗，我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這是參湯，里面還有棗子、枸杞什么的，你趕緊喝了——折騰了這么久，補充下體力。喝呀，真不是苦藥！”
相對于她展現(xiàn)給我的面部，我的表情想也不會太好看。
我就著她的手，喝下去小半碗參湯，這才算交了差。之后我很快便陷入黑沉的夢鄉(xiāng)，帶著渾身的疼痛，一覺睡到。。。啊，怎么我睡了這么久，睜眼時，還是天剛蒙蒙亮的樣子？
“姑娘醒了？”忍冬端了熱水進來，先凈了手，又擰了干凈手巾給我凈面，“姑娘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怎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今日。。。正月初幾了？”我由著她幫我梳洗。
“還正月吶？”忍冬笑眼彎彎，“今日已經二月初四了，姑娘呀，您還真是應了仙兒姑娘那句話——硬是挺過了龍?zhí)ь^，才舍得將小姑娘生出來呢！”
我輕輕回了句“是嗎”，才想起自己已經生產的事情，問道：“是個女兒嗎？在哪里啊？”
“隔壁石嬤嬤照應著吶，姑娘放心。”
“嬤嬤她老人家。。?！?p> “放心啦，咱們這么多人手，怎么會累著她老人家？”忍冬將用過的手巾放進盆子里，轉身就要離開，“姑娘且忍忍，奴婢去告知仙兒姑娘，好給你端早飯來?！?p> 我木木地點了點頭，由著她去傳話了。手輕輕搭在被褥上，觸手是自己癟下去的肚皮，還有軟塌塌的皮肉，有些肉麻。
“哎呦，快來看看我們曦姐兒！”
不一時，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然后便是興沖沖闖進來的水中仙，后面追著奓毛的秋棠——
“哎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孩子剛出生，軟得很，哪能禁得住你這樣一天三趟地瞧？”
“仙兒姑娘這是想誰想瘋了，連他的孩兒也能睹人思人了？”那邊廂，白丹也刮著臉笑話她。
“你不思，也不興我思嗎？”
“別介，我思我的，可不會拿他的孩兒做耍。仙兒姐姐，你且忍耐幾天，待她滿月來再來吧?！?p> “你、你們一個個小賤蹄子哈，用的到我的時候怎么央我來的？”
“哈哈，這可是石嬤嬤的吩咐——只許我跟秋棠、忍冬進這個屋子，仙兒姐姐只管在這里，給我們坐鎮(zhèn)就好啦?！?p> 我能想象得出，水中仙被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好啦，我去瞧瞧美人姐姐，仙兒姐姐可不許亂跑呀！等我出來匯報結果哦~”
“死丫頭，瞧我不許你贖身的！”
“你何苦來招惹她，引逗得我笑到難受。。?！币姲椎みM來，我沒忍住抱怨她，“石嬤嬤和我的孩子呢？你們給取了什么名兒？”
“哎呦呦，瞧瞧、瞧瞧，”話音未落，石嬤嬤已抱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進來，“剛剛吃飽，轉眼就睡著了。”
嬤嬤將孩子輕輕放在我的身邊，笑道：
“這孩子是清早出生的，老婆子我自作主張，小名兒用了‘晨曦’的曦字，虞姑娘瞧著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