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別提啦!”
我們簡單收攏了散落的物件,將無端被射殺的白蘭草草掩埋,便跟著那些兵勇離開了。
一路走來,熱湯哥給我們講述了他跟一眾兄弟的經(jīng)歷——
“虞姑娘啊,你在城里,對這大半年來的事情也清楚得很,自從林大將軍投了北朝,我們這一眾手下也都被收編了去。這不,大將軍跟著趙王回了北邊兒,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又不能跟屁蟲一樣尾隨了去,石將軍也不信任我們,只給我們派了這么些巡夜、巡邏的差事,日日不得好睡,唉!”
“那你們怎么不。。?!?p> “不怎樣?”被秋棠潑了熱湯的軍頭也姓木——啊,不是北燕國姓的那個穆,而是木頭的木,“逃兵那可是死罪!老子的婆姨還沒給老子生出兒子來呢!”
被他這粗俗的話一懟,我們竟不知如何回答,場面便有些冷。
可這位木老哥并不記仇,轉(zhuǎn)眼又開始話癆:“嗨,誰知道今天撞了什么邪,有一伙北邊兒來的人馬要找你們昔花樓的茬子,一副要趕盡殺絕的狠樣兒!
“可咱也不知道他們手指縫兒咋那么寬,沒抓到一個不說,還給我們這些跑腿的揀了個什么,什么‘查漏補(bǔ)缺’的差事!嗨,什么吃力不討好的活計(jì),都往我們這些不招人待見的頭上栽!”
有他這張大嘴巴在,我們就算一個字都不說,也不會覺得冷場。
“木大哥,可不可以請教,您的全名?”秋棠緊趕兩步,雙手指尖相對,有些拘謹(jǐn)?shù)貑柕?,“呃,我知道這很失禮啦。。。”
“嗨,什么失禮不失禮的,你別笑話我就成!”軍頭大手一揮,不甚在意的樣子,“我老娘生我的時候正趕上收棉花,就給我起了個名兒叫木棉——誰知道這是個花兒名,自打跟村子里的先生學(xué)認(rèn)字,我就開始被嘲笑了。。?!?p> “咦,棉花?”秋棠有些驚訝,“咱們這里,好像沒哪里能種棉花呀?”
“不瞞你說,姑娘,”木棉咽了口吐沫,“我祖上也是北地人,爹媽是被迫遷到南邊兒來的,他們年輕的時候,家里就有好大一片棉花地。。?!?p> 我們邊走邊說,很快便靠近了一片營帳,那木軍頭倒沒什么異常,大大咧咧邁步就往里走。
“姑娘。”秋棠悄悄靠近我身邊,低聲發(fā)出來詢問。
我笑了笑,開言叫道:“木大哥,我可以這樣叫您嗎?”
“哎呀,姑娘太客氣啦!叫我老木就行啦!”他頭也沒回,一點(diǎn)也不謙虛地挺起了胸脯,顯得有些趾高氣揚(yáng)。
我心里暗笑,嘴上也只是問道:“木大哥,咱們不是回城里嗎?這條路,方向不對吧?”
“唉,”木棉不甚在意地接過來話頭兒,“他們把你們的房子都燒了,還咋回城里?回去住哪里嘛?”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跟我們往軍帳里去,木頭兒自有辦法保你們?!?p> 我與秋棠對視一眼,總覺得哪里不對,可面對這些人高馬大的兵油子,就憑我們兩個,能跑到哪兒去呢?
“小木啊,你們回來啦?”我沒想到,會有人專門找營帳口等著。
隨后,我們便被帶到了營帳群落的中間,哪怕對軍旅沒有半點(diǎn)常識的人,都能看出眼前的是中軍大帳,駐扎此處的軍隊(duì)最高統(tǒng)帥的居所。
我們并沒有被直接送進(jìn)大帳中,而是被要求在隔壁的一個小帳子中等待。不過,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只片刻之后,我們便被“請”進(jìn)來大帳中。
我們懷著忐忑的心情,跟著木頭兒往里走,卻在門口怔住了——
中軍帳里,是一個與趙王穆鉉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坐在當(dāng)中,旁邊隨侍站立的,竟然是石楠!
“哆!兀那女子,見到我朝陛下,還不跪下行禮?”
我們被石楠一喝,有被嚇一跳,卻沒有真的跪下去,心底也開始盤算起,他究竟要做什么?
年輕的燕王陛下抬手阻止了石楠的呵斥,雙眸淡淡地與我直視。
我沒再往前跨出哪怕一步,只盯著他的眼睛,靜靜聆聽軍帳中嘀嗒嘀嗒的漏刻聲。
太陽逐漸爬上了帳頂,營地里也喧嘩起來,人語、馬嘶、飯香,以及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都被十倍地?cái)U(kuò)大,仿佛人間煙火在周圍蔓延,唯獨(dú)我們,安安靜靜地對視著。
“陛下,早飯好了,要不要。。?!?p> 突然有人闖進(jìn),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但我們之間的沉默對視,也將那個人嚇住了,頓在大帳門口不動了。
我看到年輕燕王的眼珠動了動,現(xiàn)出一絲笑意。
“虞姑娘可否陪孤共用早膳?”
我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屈膝行禮道:“陛下勿怪,小女子。。?!?p> “唉,不用那么客氣?!彼粩[手,便有人魚貫將早飯端了進(jìn)來,整齊排布在三張案幾上。早膳布好,他便揮退了石楠,即便他用又妒又恨的眼神,幾乎將我的身體看出個洞來。
人都退下后,他自顧自端起面前的奶茶,嘻略略撮了一口。
“嗯,還好,沒我們家那邊的好喝?!彼押M敕旁谝贿叄蛭乙粩偸职l(fā)出來邀請,“虞姑娘,要知道你也是我家的女兒,嘗一嘗,你會喜歡的。”
我一驚,已經(jīng)伸出去準(zhǔn)備端起那只海碗的手抖了一下,碗便沒端起來。
“或者,孤該稱呼你為——”他拉長了聲調(diào),故意拖延著讓我更加惶恐,“穆錦妹妹,還是穆錦侄女?”
“燕王陛下,您在胡說什么呢?”我聽得出,秋棠的質(zhì)問聲有隱隱的顫抖。
“呦吼,她沒告訴你們嗎?”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艱難地回過頭去看她。
“告訴我們什么?”秋棠歪著頭,眉頭也蹙著,“這個,好像不是陛下您該管的吧?姑娘,你現(xiàn)在可以。。。”
“嗯,”我低了頭,有些猶豫,“我,我是北燕皇室血統(tǒng),因?yàn)椋驗(yàn)橐恍┎荒苷f的原因,很小就被丟棄了,所以。。。”
我偷眼去瞧她的表情,有驚訝,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講的也太輕了吧?”燕王笑瞇瞇地越過碗沿兒看著我,一種涼颼颼的感覺順著我的后脊梁爬了上來——那一刻,我覺得,之前的一切,無論多么難堪,多么不愿意揭露,都是躲不過的。
哪怕我自己不肯揭開它,也避免不了它被別人揭開。。。
君即卯
親愛的讀友們,昨天小寒咯!我家這里有下雪哦,你們都家鄉(xiā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