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冬天,比想象中還要冷些。
阿薔窩在屋子里,烤著火發(fā)呆。過不了幾天,她就要離了姐姐去教坊司上任了。
嗯,你沒看錯,是教坊司。
自打從蜀中回來,這一批昔花樓的姑娘便各自有了歸宿,比如水中仙,有個打小結(jié)義的哥哥在,很快便要嫁人做正頭夫人了。哪怕是自己的姐姐,也跟了皇帝,小妾也好,妃嬪也罷,也算是有了依靠。
這次水中仙出嫁,燕帝陛下便要她的教坊司出個節(jié)目助興——只是,別人成親,要他們教坊司去添什么亂呢?
本來便有些離散的愁思,前些日子夕顏鬧了那樣一出,秋棠便成了池魚。
說來,秋棠也是該著倒霉,被丟去了留福殿,也不知道怎么樣了。發(fā)了半日呆,阿薔終于做出決定,上任之前,一定要去瞧瞧那個倒霉的棠丫頭。
用過午膳,阿薔簡單收拾了幾下行囊,便到白婕妤的屋中伺候。嗯,留給她們姐妹相處的時日也不多了。
“嘔!”
還沒踏進內(nèi)殿,阿薔便聽見了奇怪的聲音,似乎是。。。
“姐姐!”她受驚一般沖了進去,一眼便瞧見明窗下,捧著個痰盂犯惡心的白婕妤?!敖憬悖愠詨氖裁礀|西了嗎?你們這些見人下菜碟的東西,怎么不看好她!”
“沒。。。我沒。。?!?p> 白丹伸出一只手,胡亂地去抓妹妹,可胃里實在不舒服,抓了幾下都沒抓住。
“姐姐,怎么了你說?”
白丹嘔了小半盂的酸水,終于覺得舒服了些,才扯了帕子擦擦嘴角,就著妹妹的手漱了口。之后才緩緩開口道:
“我沒事,就是總是反酸,要是秋棠在就好了。。?!?p> “我這就去找她!”白薔拍了拍姐姐的手,一起身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根本沒聽見胞姐在身后的呼喚!
“唉,這個丫頭,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毛燥了?”白丹嘴里這樣說著,心里卻在想,那個傻乎乎一心為了齊王的丫頭,現(xiàn)在怕已經(jīng)沒命了,我這傻妹妹還去做什么?
“去,請?zhí)t(yī)署的林太醫(yī)過來?!边@天下姓林的如此之多,只不知是不是都與那姓林的將軍一條心?“還有,去個人,跟著阿薔?!?p>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白薔急匆匆往留福殿去了,一路上跑得心無旁騖??稍偃绾螞]心沒肺,她也注意到了這一路上,沒來由地多了許多來來往往的人,如是偏僻之處,何曾有過這樣多人走動?
她終于放慢了腳步,邊走邊觀察,甚至拉住幾個人打聽,只是人人都只搖頭嘆息,卻不肯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薔自己都在納悶,這詭異的氣氛,怎么那樣讓人不安。
終于到了留福殿的門口,遠遠便可看見,那素日清簡的門楣愈發(fā)死氣沉沉了。兩個禁衛(wèi)直挺挺矗在殿門口,見她靠近,兵器一伸,便攔住了她。
“侍衛(wèi)大哥,敢問一下,這里面的人。。。”
沒等她把話說完,其中一個禁衛(wèi)便瞪起了銅鈴大多眼睛,喝道:“瞎打聽什么?這地方也是你能來的?走遠些!”
“大哥,大哥!求求你,我的一個姐妹在里面,我找她是有事相求?。 ?p> “姐妹?”方才那個呵斥她都禁衛(wèi)眉頭一皺,與同班交換了下眼神,兩柄兵器齊齊對準(zhǔn)了她,“又一個逆黨,抓起來!”
“什么?!”阿薔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子一晃便要原地癱倒下去,“秋棠,秋棠怎么會是逆黨?”
“居然能叫出名姓來,看來沒差了!帶走!”
“且慢!”
這一聲“且慢”,跟“刀下留情”差不多,錘在白薔心上,終于將她錘醒了過來。
白薔踉踉蹌蹌爬了起來,先是向那禁衛(wèi)告罪,說自己只是與里面的人相識,并不知她有謀逆之舉。又兼有儲秀殿的宮人作證,才將自己洗脫了出來。
回程的路上,被宮道上刮過的西北風(fēng)一吹,白薔才覺出滿身的冷汗。
“姑娘可真是膽大,我們平日里根本不往這邊來的。”直到走遠了,宮人才小聲跟白薔說起話來。
“啊,是嗎?”白薔腳下有些虛浮,強作鎮(zhèn)定問道,“為什么呢?”
“這邊是冷宮??!”宮人驚訝于她都魯鈍,“關(guān)的除了前朝的廢妃,就是那位跟陛下爭過皇位的齊王爺了,你怎么獨自跑到這里來尋人?”
白薔心下一涼,腳步也慢了半拍。
“姑娘可別停下呀!”
她甩了甩頭,鎮(zhèn)定下心神,快步追了上去。穿過一個街口的時候,迎面便撞上了一頂二人抬的肩與,她們只得緊靠墻邊,跪了下去。
“哎呀!你們怎么搞的?”
還沒等她們跪穩(wěn),便被肩與上一個嬌俏的聲音穿透了耳膜,緊接著,那頂肩與便落了下來,另一個聲音更加尖利高亢地叫了起來:
“你們抬的是什么?也不怕沖撞了貴人!揭開!”
抬著兩架擔(dān)架的小太監(jiān)早已嚇得跪了,哆哆嗦嗦不敢動。
“聽見了沒?我叫你們揭開蒙布!”
“姑奶奶,這個看不得呀!”終于,有個小太監(jiān)哭叫起來,“這這這里面,不是好東西,不能。。?!?p> “有什么不能打?!”第二個尖利的聲音向前走了兩步,抬腳便踢開了那不甚吉利的白色布帛,隨即便是一聲尖叫,整個人重重地倒了下去。。。
“沒用的東西!”肩與上的女子啐了一口,“還不回宮?留在這里給人看笑話嗎?”
這時,白薔才聽出來,那是夕顏的聲音!再偷眼去瞧被丟在一邊的擔(dān)架,硬生生與那露出的死人對上了眼,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直挺挺也暈了過去。。。
仿佛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直叫她體會到了當(dāng)年虞姐姐的心情。
幽幽醒來時,她隱約聽到了一聲啜泣,然后便是——
“死丫頭,你就不能給我省點心?是嫌我懷身子不夠辛苦嗎?”
“姐、姐姐,你、你懷上龍?zhí)チ耍俊卑⑺N艱難地張了張嘴,只是喉嚨好干,她不確定她發(fā)出的聲音能不能被聽見。
“嗯?!贝策叺呐雍莺蔹c了下頭,淚水也跟著淌了下來,“你個傻丫頭,宮里那么多太醫(yī),做什么非要去找她?看把你自己嚇的!”
“是、是嗎。。?!?p> 她還是沒太明白,那個躺在白布下面的死人,怎么會是那個大風(fēng)大浪都挺過來了的秋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