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賑災(zāi)的燕軍，結(jié)結(jié)實實跟白巾打了一場硬仗，即便那些帶白頭巾的人數(shù)量并不算多。
林霈居中排布，將大部分人安排去了糧草車那邊，于是——
“將軍，那些王八犢子都打進(jìn)來了，咱們不集中兵力將他們消滅干凈，這么畏畏縮縮的干嘛?。俊庇惺窒虏粷M起來。
“然后呢？”林霈如是問。
那手下懵了半晌，沒明白他的意思。
林霈被他氣得直翻白眼，只得先叫傳令兵將將令傳下去，再慢慢跟這蠢才解釋：“來，你跟我說說，將這些糧草晾在一邊，被‘王八犢子’們燒著了怎么辦？”
“??？”那蠢才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會？”
雖然他在腹誹，不是被咱們殲滅干凈了嗎？可還沒腹誹完畢，一個爆栗便扣了過來，嚇得他一縮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一步。
“怎么不會？你賭得起，還是南邊兒那些百姓賭得起？”
“啊……”他反應(yīng)了一會兒，便從脖子開始泛紅，“啊……”
“啊什么??！”林霈伸手又要打他，“還不滾去給我守住了？缺了一粒米我就餓你一天不準(zhǔn)吃飯！”
那手下頂著個大紅臉，跌跌撞撞跑出去了，一句反駁道話都沒敢說。
鑒于古訓(xùn)“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幫白巾子放開了手腳跟朝廷的兵馬杠上了，不過，老祖宗還跟我們留下了一句話，叫做“人心都是肉長的”。
林霈專門派了幾個嗓門大的老鄉(xiāng)，放在安全地帶的邊沿，輪番勸說那些鬼迷心竅的家伙。到天黑時，白巾子掉了滿地，敵我雙方互有死傷，不過敵方逃跑的人貌似更多些。
有副將回來匯報傷亡時這樣說：“將軍，貌似戰(zhàn)俘和死傷加起來，比他們來時的人，少了不少呀！”
“哼哼，讓他們跑了也好?！?p> “??？那他們回去會不會……”那副將的腦海里飄過不好的想法。
“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林霈冷笑，“等著吧，那些臨陣脫逃的，回去不定說什么呢。”
接下來的幾天，林霈整頓兵馬、派糧施粥，也沒忘往郢城郊外去了一趟——雖然那個精明善良的女人不在了，她心心念念每年都要去探望的那個丫頭，他便替她去看看吧，反正路過嘛。
這日安排完賑災(zāi)的事，趁著天色尚早，林老六帶了兩個親兵，還有一些工具，便往附近的墓園去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晌午時，他才找到她給耐冬那丫頭立的墳頭。
經(jīng)過那場洪水，墳頭早已泡壞了，包括周圍的一起。
林霈心下嘆氣，與兩個手下一起，將耐冬周邊的幾個墳頭一起整頓好了。當(dāng)然，他沒忘記當(dāng)年那個女人跟他念叨過的，什么這個花那個朵的，種子他也帶來了一小把。
見他們的將軍從懷里掏出一紙包種子，兩個親衛(wèi)也十分吃驚。當(dāng)老林將花種均勻地撒在墳頭旁邊，還細(xì)心地撒了一層土上去，他們的下巴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做什么這個表情？”
被他們的表情逗樂的林霈拍了拍手上的灰，問道。
“將、將軍，那個……”
“怎么？當(dāng)將軍的不能做這些？”
“不、不是……”那個親衛(wèi)有尷尬地使勁擺起手來。
“剛我撒下去的，是山茶花的種子，現(xiàn)在種下去，正好生根發(fā)芽，沒準(zhǔn)冬天就能開出花來呢?！绷嘱皖^看看墳頭上的新土，有些悵然。
“這里埋葬的那個姑娘，是虞姬從前的侍女，我給她挑的?！绷嘱y得地話多，最后甚至補上了一句，“那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姑娘，若還活著，她……”
他竟想不起她應(yīng)該多大年紀(jì)了，若還活著，是不是該配人了？
說來，他還沒給虞兒上過墳，也不知她的尸身埋葬在哪里了。
沒來由的，林霈心里一陣酸澀，難道，跟著他的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嗎？寧兒幾次三番落胎，丹珠跟孩子都沒了，虞兒遇到那樣的事，之后便命喪黃泉了……
那，他們的女兒該怎么辦呢？
林霈沒空繼續(xù)想下去了。
作別了耐冬，天色便有些晚了，一行三人就近找了家農(nóng)戶借宿。
那農(nóng)戶原先也是給附近大戶種田的，去歲鎮(zhèn)子被血洗之前，他恰好進(jìn)城沒回來，便幸運地保住了小命。
林霈跟兩個親衛(wèi)跟他聊了半宿的天，雖然方言都聽得一知半解，倒也將里里外外的道理講通了——那屠村的惡人是奪位不成的齊王，跟當(dāng)今陛下可沒有一個銅板的關(guān)系。
第二日林霈回程前，特意留下半袋粟米給那農(nóng)戶，還告知他，有困難可以到另一頭的軍營求助，或者進(jìn)城找衙門也可以。
最后，林霈還特意囑咐他，要小心“戴白頭巾的人，他們專搶糧食、妨礙朝廷施粥”。
農(nóng)戶點頭應(yīng)了，只說這里不太見到白頭巾，很高興能收留他們的樣子。
林老六順路到墳上跟耐冬姑娘道別，見旁邊修繕好的墳頭前也有人祭拜，出于好奇便上前打招呼。
剛作揖發(fā)了聲，那老鄉(xiāng)便像被燙著一樣跳了起來，躲遠(yuǎn)了警惕地打量他。
“老鄉(xiāng)，我們沒有惡意……”
這邊的老鄉(xiāng)似乎不相信他們是好人，都躲到了一旁，倒是另一邊的人看見了，過來搭話問道：
“老鄉(xiāng)，昨日是不你們曾路過這里呀？”
林霈點頭應(yīng)了個“是”，那老鄉(xiāng)竟撫掌大笑起來，然后便去對另一邊作害怕狀的鄉(xiāng)親道：“莫怕，莫怕，這位老鄉(xiāng)，昨日還給這片的墳頭做修整咧！”
啊，他們修繕墳頭，被人瞧見了？
林霈這樣想著，卻沒有居功的意思，只是擺手道是順便，自己也有親人葬在這里云云，那些上墳來的老鄉(xiāng)才略微放下了警惕。
“您一瞧著就不是一般人，呃，可是哪里來的官爺不？”
先前那個不怕生的老鄉(xiāng)湊了上來，搭話。
林霈點頭，卻沒多說其他，倒是那老鄉(xiāng)一聽，眉開眼笑地湊得更近了，連連打聽道：“官爺是朝廷下派來的吧？在我們這小地方可還住的慣？哎喲，最近那白巾軍可猖狂……”
“哦？”林霈假裝沒聽出什么的樣子，隨意接話道，“那白巾軍是什么東西？”
“官爺不知道嗎？”那老鄉(xiāng)一副滔滔不絕，要展開了說的樣子。
林霈搖搖頭，問可不可以請他到路邊坐下說，他竟答應(yīng)了，坐在一堆墳包中間，說得那叫一個興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