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時間,不到下午一點。對于和內(nèi)地有時差的地區(qū)來說,現(xiàn)在也剛好到飯點而已,大家應該還沒有休息。
陳然撥通了在LS的同事魯子緒的電話:“魯經(jīng)理,在干啥呢?”
電話那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和魯子緒放蕩的笑聲:“和老舒、老姜,和劉總幾個人,我們在喝酒呢。你到哪了?”
“我在珠峰呢?”
“今天咋樣,能看到不能?LS早晨還下雪了,我們剛才出來的時候,有些地方還沒化呢?!?p> “不知道啊,這不正要找你幫忙呢?!?p> “什么事啊?說?!?p> “你認識珠峰景區(qū)或者管景區(qū)的人不認?我們到大門口了不讓進,說里面正在維修,只有維修車輛和人員可以進。”
“哦,那我得給你問問,你別著急,等會兒我給你回電話?!?p> “行,你們繼續(xù)喝,等我回去了再請你們喝酒?!标惾恍那楸容^著急,便沒有多說客氣話。
又等了一會兒,有的車輛看進不去景區(qū),和管理人員溝通沒什么效果,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在拍了幾張照片后,悻悻地掉頭離開,往下一個目標前進。
“要不咱們往前開開?在這門口停著,讓別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合適。”陳然坐在車上覺得沒意思,看手機聊天都沒太大心情,便提議道。
在車外面,忽冷忽熱的讓人受不了。沒有風的時候,陽光會肆無忌憚地曬到?jīng)]有帽子遮擋的臉上,熱情得讓人無處可逃。而有風的時候,在中午還不怎么寒冷,卻像坐在游樂場的旋轉(zhuǎn)圓盤上不停地晃著腦袋,呼吸不過來,還頭暈眼花。
車內(nèi)更是顯得燥熱,光熱在透過玻璃射進車內(nèi)后,一點兒也不愿意再返回天地,只顧著積累,也不知道什么是個頭。不開空調(diào)只穿一件薄薄的保暖內(nèi)衣都覺得受不了,而開了空調(diào),又不行駛,覺得浪費汽油。
“好啊,那咱們慢點開,找個有陰影的地方再停?!痹诳吹剿熊囕v都進不去后,秋澄也冷靜下了心,雖然還帶些遺憾,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哪有什么陰影,道路的左邊距離山腳還有百十米不等,中間是低矮的灌木和雜草。而且就算到了山邊,斜前方的太陽也照不出什么陰影。
道路的右邊是寬闊的草原,中間流淌著一條枝杈縱橫的河流,再遠些便是看起來低矮的山峰,掛著零星的積雪。
在平均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那些五千六千海拔的山峰根本不顯得高大,甚至看起來還不如內(nèi)地那些幾百米高的山雄偉。
也還好,沒多遠,又有個觀景臺,不過是看草原和一個叫“唐僧壁畫”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停車場,再低兩三米和草原齊平的位置有一個公共廁所,嶄新的依舊不開門。
陳然把車停在了這里,一是等候消息,二是閑著沒事下來上個廁所,看看風景。
“什么是唐僧壁畫?在哪,我怎么看不到?”秋澄看著空闊的地面,除了雜草,沒有什么高大的石頭。
“我也不知道在哪?估計在那邊山上吧。”
“那怎么看?。窟€建個觀景臺。”
“其實也沒啥可看的,我讓你看看我們在別的地方看到的,估計大同小異?!?p> 陳然拿出手機,翻了一會兒,找到一張不算清晰的照片,遞給秋澄。
“這是我們?nèi)ダ詹紲系臅r候拍到的,就畫在一塊巨大的巖石上,現(xiàn)在也沒保護起來,都掉色了。就那個帽子,毗盧帽還可清晰。身上都斷斷續(xù)續(xù)的,就剩黑色線條了,能想象出樣子。我們?nèi)サ臅r候,旁邊還點著酥油燈,燒著藏香,掛了可多哈達?!?p> “嗯,你這么一說,還真有唐僧的樣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畫的,唐僧來過這邊?”
“哪來過啊,唐僧怎么可能跑XZ來,他都是走西域出的國,繞了一大圈才到的印度,根本沒經(jīng)過XZ?!?p> “那藏族人怎么會畫唐僧啊,要不就是唐僧的畫像流傳到這邊了,那時候不是文成公主和親嘛,說不定就是他們帶過來的。”
“怎么可能?這些就是帽子像而已,現(xiàn)在人看著帽子像唐僧戴的,就起了這么個名字,好吸引游客罷了。唐僧都是偷偷跑出國的,連通關(guān)文牒都沒有,他回來的時候李世民早就死過了,哪來的畫像?!标惾粚η锍蔚囊粺o所知表示十分鄙夷,很是不屑地予以糾正。
秋澄也不當回事,拿起相機拍照。這里的角度也還可以,比下面的草原要略高些,剛好拍到不遠處彎彎曲曲的河流,和一小洼積出來的還不能稱作湖的水面。如果能有更高的視野就好了。不過,感覺在這種地方,什么樣的相機都拍不出眼睛看到的那種效果,天高云闊、草深水遠。
面對這樣的風景,陳然早已無感,拿著手機隨便拍了幾張照片,算是打卡了。
然后,從停車場的斜坡小跑著下到地面,站到道路下面沒有水的渡水槽處撒尿。這中間一輛轟隆而過的大車,震得地面和水泥管道都有些發(fā)顫,差點讓尿收了回去。
陳然想罵兩句,爬上來的時候卻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車的痕跡,只看停車場一角的垃圾桶旁臥著一只流浪狗,便從車里找到了一塊面包和火腿腸,往那邊走去。
本來就很近,只走了兩三步,小狗便警覺到了,豎著耳朵站起來。一條比純種藏獒略小些的中型犬,看外貌應是個串串,渾身臟兮兮的,原本的黑色毛發(fā)都有些打卷,不知道沾著什么東西。
狗的一條腿已經(jīng)瘸了,卻出乎陳然的意料,并不是湊到跟前,而是扭頭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等陳然不動了,才繼續(xù)趴下了臥到那里,拿眼睛謹慎地看著。
陳然也沒當回事,把面包和剝了皮的火腿腸丟了過去,只被風吹得稍微偏離了點方向。
小狗看看陳然,看人沒有繼續(xù)逼近的動作,停了幾秒,勉強快速地跑了過去,兩三口便吞個干凈,往陳然這邊又移動了幾步,繼續(xù)趴下,并沒有乞食的打算。
可能是餓壞了吧,陳然又從車上拿了兩塊面包,丟了過去。
小狗依舊如剛才那樣快速吃了面包,也沒有叫,只昂著頭看了陳然幾秒,確定沒有新的食物后,拖著瘸腿回到垃圾桶和矮墻之間的空隙處,蜷縮起來,把整個腦袋埋進身體里。
秋澄已經(jīng)拍完了風景,此刻拿著飲料、啤酒在馬路上擺拍,色彩鮮艷的瓶子、黝黑的公路、白色不見盡頭的實線,還有藍天白云雪山的背景。
“我們走吧!”陳然喊了一聲。
“去哪???”
“往前走吧。剛他們給我回信了,今天周末,認識的人都沒上班,要進出是需要開紙質(zhì)證明的?!?p> “那怎么辦???”沒來也就罷了,到了山腳下居然看不到珠峰,豈不太可惜了。盡管秋澄對看到珠峰并沒太深的執(zhí)念,只是到了眼前要讓擦肩而過,覺得好不是滋味,遺憾中略帶一絲悲傷。
“往前走吧,他們說往前40公里還有個觀景臺可以看到,咱們?nèi)ツ桥雠鲞\氣?!标惾话欀迹瑢嵲诓粓笫裁聪M?。
“好吧,那我們趕緊過去吧?!爆F(xiàn)在也只能如此,抱怨或者傷心都沒什么用。
汽車發(fā)動的時候,那只流浪狗又跑了過來,只不過還是離車遠遠的,有兩三米的距離,可憐巴巴地看著。
陳然左手在車門附近摸了一下,沒有摸到什么可以吃的,便調(diào)整了方向,慢慢駛?cè)ァ?p> 那只流浪狗,在從雪山上吹下的微冷的風中,蹣跚著回到了那個可以避風的角落,睡覺或者等待。
“那只狗的腿估計是被車給撞的?!标惾豢辞锍我苍诔蚰侵还?,便開口說道。
“你怎么知道?”
其實,秋澄之前在拍照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了陳然和小狗在一起,不過看到帶些藏獒屬性的狗,心里還是有些害怕,沒敢過去。
“這種狗一看就是家養(yǎng)的,或者家養(yǎng)的生的。一般這種狗都會天生的親近人。要是野狗,會有可重的野性。我剛才去給它喂吃的時候,它又想往前,又不敢往前,又想親近人,又不敢親近人??隙ㄊ潜蝗藗^才會這樣。”
“好可憐啊,這里也沒吃的,它怎么活呢?”聽陳然這么一說,秋澄的憐憫之心頓生。
“估計要么在野外撿點,要么過往的車輛好心了給它喂點。這兒離附近的村莊也不算近,它也走不過去。就算走過去,就它這樣,要么被人趕出來,要么被其他的狗趕出來。這種,恐怕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陳然說得很淡,很真實,卻也很殘酷。秋澄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彎了彎腰,從后視鏡中看向那只已經(jīng)看不到的流浪狗。
秋澄想起了在某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會乞討的叫寵物,不會乞討的叫動物。”
這只流浪狗,本來是有人養(yǎng)有人愛的寵物,會乞討會撒歡會乞憐,然則命運多舛不得不流浪荒野,饑寒交迫。這時候,原來學會的那些技能,或者說天生的性情,反倒成了累贅。
這荒蕪的草原,本來就不是它的家,可又成了它必須呆的地方。它認為的家,早已回不去了。
不知道,狗狗祈求過沒有,不過,好像祈求了也沒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