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本紀(jì)》—亂花漸欲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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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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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漢景帝開始,司馬遷的風(fēng)格陡然一變,干巴巴,冷冰冰,沉著個(gè)臉兒,筆觸澀澀的,不得不為之的樣子,實(shí)在尷尬的很。
漢景帝的記載稍微的有點(diǎn)故事,末了不咸不淡的議論了兩句,但是到了漢武帝本紀(jì),不堪卒讀,恨不得把這幾頁扯了去,扔得遠(yuǎn)遠(yuǎn),免得敗壞了讀書的愉快。
你沒有法子靜下心來去看,通篇怪力亂神,滿紙仙道奇聞,這哪里是吹牛天大的雄才大略漢武帝,活脫脫就是眾多神棍和一個(gè)荒誕皇帝的變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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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各種傳說紛紛出世,非史遷著作者有之,武帝怒而銷之者有之,司馬遷死于何時(shí)也成了一個(gè)謎團(tuán).
總之就是阿公阿婆,各有各的考據(jù),無窮無盡的爭(zhēng)競(jìng)了兩千年,司馬遷若地下有知,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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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在露井上,李樹在桃旁。
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
司馬遷因李陵事激怒漢武帝劉徹,武帝下司馬遷以宮刑,司馬遷忍辱負(fù)重,退而撰寫史記百三十篇,洋洋灑灑幾十萬言,將那一腔不平之氣傾瀉于筆墨間,后人論之“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史記一出,斯人不知所蹤,只留下千年不朽、激揚(yáng)澎湃的離歌一曲,引后世無數(shù)人嘆惋遐想。
史遷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觀史遷一生,可謂重如泰山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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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自序曰: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于縲紲。乃喟然而嘆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大抵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p> ?
《報(bào)任安書》
……所以隱忍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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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fā)背沾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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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生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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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劉邦病重,大夫說,病可以治。高祖大怒,老子提三尺劍取天下,這就是命,我命在天,你就算是傳說中的扁鵲有個(gè)屁用??
漢文臨終,這樣說,天下萬物,有生就有死,這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呢?“朕聞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p> ?
人言秦始皇迷信于神仙之道,貪戀長生,為后人所笑,而高祖、文帝處之淡然,頗有樂天知命故不憂的風(fēng)范,為什么漢武帝重蹈始皇之前車呢?
武帝幼而讀書,所接受的教育自然不是一個(gè)普通人能比的,這些歷史往事不可能不知道。
從他的做事上來看,教育真的有用嗎,讀書真的有用嗎?了解了歷史又真的有用嗎?
恐怕未必,歷史的教訓(xùn)是什么?歷史的教訓(xùn)就是從來沒有誰從歷史中吸取什么教訓(xùn),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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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亢龍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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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臺(tái)罪己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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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百姓,靡費(fèi)天下者,悉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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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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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以為武帝讀史記,怪史遷極言其父景帝及他之過,怒而銷之,所以景帝本紀(jì)篇平淡無生氣,武帝篇怪力亂神皆為后人補(bǔ)之。
我不是很同意,如果真是武帝所為,那么世家列傳部分更有借眾人之事諷當(dāng)朝者,比比皆是,單銷本紀(jì)兩篇,并不能把武帝引以為怒的東西去除,若有譏諷,更多的在世家列傳以及其他篇什,除非全本史記盡銷。
景帝本紀(jì)、武帝本紀(jì)皆為史遷所著,人說史遷自序,作“今上本紀(jì)”十二,而流傳史記名目為孝武帝本紀(jì),可知非史遷所作,為什么不認(rèn)為史遷所作今上本紀(jì),而后人改為孝武本紀(jì)呢。
又有人說漢武帝雄才大略,開疆拓土,你可以這么說,也可以說漢武帝窮兵黷武、置百姓于亂離,有何不可呢?
何況他自己的評(píng)價(jià)也是“所謂狂悖,使天下愁苦”,如果給自己一個(gè)分?jǐn)?shù)的話,武帝意思是自己并不算是一個(gè)合格的皇帝,鬧騰了幾十年,把漢初以來的積蓄耗盡,百姓怨言紛飛,自己也后悔了。
司馬遷做史記有他自己的脈絡(luò),對(duì)執(zhí)政者更多的是以仁的標(biāo)準(zhǔn)來寫,所以前面漢文帝本紀(jì)充滿了無限敬仰,而景帝武帝時(shí),殺功臣,用酷吏,戰(zhàn)事頻仍,百姓深受困擾,司馬遷淡然記之,為什么不可以呢?
何況在群臣的世家列傳中,都穿插了景帝武帝的事跡,你為什么偏偏要司馬遷認(rèn)可你的“刻薄寡恩、窮兵黷武”,不在你的本紀(jì)記載就不是司馬遷親作呢?
司馬遷不僅僅記載的是歷史,更多的是記載了他的哲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