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艱難地在雨林中行走約有半個鐘頭,穿過一層密林后,眼前高大的喬木陡然消失,轉(zhuǎn)而是散落在各處低矮的灌木。
在零星的灌木中林立著生滿苔蘚的山石,山石中簇擁著幾間破敗的石房。放眼望去,滿目的斷壁殘垣,漆黑的石頭杵在土里的地方爬滿斑駁的苔蘚,未見苔蘚的地方火燒的痕跡尤為明顯。
“看這光景,這里曾有人居住過啊!”威爾森將手里的鐵鏟在那些石頭上敲敲打打著說道。
“還不止這些,你們看!”說完,羅漢指著石堆后面的坑,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地勢低洼處盡被大的、小的布滿苔蘚的碎石板覆蓋。
“這里有些東西被埋在下面了!”羅漢說道。
我看著那些支離破碎的石板下面裸露著咖啡色、黑色的渣土,在那些干的如灰,濕的若泥一樣渣土上,并沒有任何植物生長。
“羅總,這些土貌似是被燒過的!”我說道。羅漢俯身用手指沾了些渣土,放在手里捻了一下,又湊在鼻間聞了聞。
“一股子煤煙味,確實是燒過的,這里應該有個煉爐?!彼f。
羅漢口中的煉爐,便是過去鐵匠們燒鐵、鍛鐵的地方。熔爐里常年不滅的爐火,四處飛濺的鐵渣和寸草不生的爐灰。
鍋爐中的灰卻是個寶物,小的時候爺爺常在園子里種小白菜,菜的嫩芽剛冒出來,就鬧蟲災。爺爺便去鄰居的鐵匠鋪尋來爐灰,灑在那小菜苗上,直到小白菜長到可采食的時候都不見半條蟲子。
還有便是小時候我常與青皮圍著爺爺?shù)馁ǘ纷愚D(zhuǎn),總會弄得滿手機油,黏糊糊的機油即便是用肥皂也很難洗凈,獨有這爐灰能去這機油的膩,雙手裹上爐灰,再稍蘸些水,反復搓洗幾次再用清水沖洗,保準洗得干干凈凈。
我也俯身在破碎的石塊下抿起一指渣土,放在嘴邊聞了聞。
“嗯!是這個味!”我說道,收手之際,青皮這個家伙一把推來,正好將那爐灰按在我的臉上,沒待我開口罵他,這家伙卻早已溜之大吉。
“青皮你個死家伙!沒正形!”我一邊擦著,一邊罵道,他們都笑了。
“嚴總,臉上多了一撇胡子!”威爾森說道,我趕緊擦著,手上濕答答的,越擦越黑。仿佛威爾森一樣,嘴上又多了兩撇小胡子。
“大伙都四處看看有沒有淡水的地方,別走太遠!待會在這里集合,我在這里挖挖!”羅漢拿過威爾森手里的鋼鏟說道。
他在瓦礫中用鋼鏟刨著,我與霍菲隨著青皮向前方走去,威爾森則走向另一處。前面的青皮,扛著他的那把破槍歡樂的如同一個孩子。
“要不要去抓椰子蟹?”他問,
“等下爾森吧!他是個行家!”我話還未落音,便看見威爾森從遠處的灌木中慌慌張張的跑來。
“哎呀!嚇死了,那邊的溝塘里都是人頭!長了毛的人頭!”威爾森大驚失色地喊道。
我們也著實被他這樣的描述嚇了一跳。
“鬼子有什么好怕的?何況還是死了幾十年的!”青皮說完,扛著那把破槍向遠處的溝塘走去。
“嚴總,我看那人頭上好像還有血呢!”威爾森擔心的說道,
“不會吧?這種地方,哪里來的人啊?”我說道,待到我們趕到,青皮早已跳入那溝塘之中,用那銹了的槍口戳著草叢里的人頭。
我走近前細看,還真是些人頭,上面袒露的紅褐色依然清晰可見,只是那不是血,是渣土里的銹被雨水沖刷出來,留下了一道道若血水般的印記。青皮卻將那人頭用手里的槍敲得鐺鐺響。
“一堆石像嚇成這樣!”青皮說道。
我再細看,溝壑里的確是大大小小的頭像。壓在最上面的,頭像上布滿了紅色、青色的苔蘚;堆在下面的,褐色的石紋清晰可見;夾在其中的,頸部折斷的凹陷處積滿了淤泥。石像臉上褪了色的鐵銹仿佛是風干了的血跡。
再細看那些石像的形狀,瘦長的臉,上窄下寬,鼻大,唇厚,兩側(cè)無耳,眼睛圓瞪或緊閉。乍一看去很不協(xié)調(diào),生得十分詭異。
我看了倒是覺著有幾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見過。
“青皮,上來吧!當心里面有蛇!”聽了我的話,青皮立馬就從里面跳了上來。
他怕蛇,一向膽大的青皮提到蛇便灰溜溜地逃開了。威爾森走進跟前,也看清了那些石像。
“原來是石頭做的??!嚇死我了!這......這里弄這么多頭干嘛的?好不吉利!”他說道,
“是?。∩眢w的其他部分呢?”青皮問道,我一時也難以琢磨透眼前的現(xiàn)象。
“反正看得令人不大舒服,還是走吧!”我說道,霍菲走過來,仔細打量著那些石像。
“這不是博吉他祭壇里的石像么?”她說道。
我倒是沒注意過,轉(zhuǎn)身看看青皮,他也搖了搖頭,都不大記得了。
“就與博吉給你的那個面具一樣的!”她說道,這我才想起來,怎會覺得面熟,原來是那面具的樣子。
“霍小姐,那......那這些石像怎么都被砍了?”威爾森的話后面沒說出口,大抵是覺得太過詭異。
“大概是一種象征吧?”她說道,
“什么象征?”威爾森緊追問道,
“與他們用來宰殺的蛇、?;蛘咂渌麆游镆粯?,可能是舉行了更大的祭祀活動,來平復......災難,或是不幸……”霍菲說的有些不大肯定,或許她也不知如何去描述。
“是不是像我們古代的犧牲?我們古人也用牲口來祭祀,說白了就是陪葬?!蔽艺f道,
“也不全是,扎摩羅人祭祀的祭品多數(shù)是動物,拿人也都是象征性的,他們不會自己的祖先去獻祭,那是是災難性的!”霍菲說。
“扎摩羅人非常敬重他們的祖先,這些千奇百怪的石像就是他們祖先的樣子,他們是不會砍掉自己祖先的頭的!或許這就不是扎摩羅人干的!”霍菲補說道,看來她對扎摩羅人的了解比威爾森還多。
威爾森猛然間想起來什么,從包里掏出來那個面具。
“不會這個也是吧?”他晃著手里的面具說道,
“我說的就是這個面具,跟那些石像一個樣子!”霍菲說道,威爾森看了看溝壑的方向,一把將面具塞到了我的手里。
“還是還給你吧!聽起來都邪性的很!我還拿它當什么寶貝!”威爾森說道,
“可不,就你拿它當個寶貝!誰也沒硬塞給你!”青皮說道。
我拿著那個面具,它的確是被威爾森當作了寶貝一樣保護著,及便是經(jīng)歷了海上如此猛烈的暴風雨,仍然沒濕也沒皺。
“一個兵!你們別找了,都回來吧——”羅漢在遠處揮著鋼鏟喊著。
我將手里的面具收進包里。待到我們趕過去,倒塌破碎的瓦礫處已經(jīng)被羅漢清理出來一小塊空地,羅漢赤著雙臂,衣服搭在不遠處的灌木上,上身只穿了一件被汗浸濕了的背心。他大把地抹著臉上的汗水,喘著粗氣。
“哎呀!這點活,累死我了!”他說。
“羅總?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東西?”威爾森搶先問道,
“來!接著,解解你的饞!”羅漢笑著,說完將手里一個鵪鶉蛋大小,裹滿泥灰的石子扔向威爾森。威爾森抖動著小胡子,靈活地接住,放在手里端詳起來,皺起了眉頭。
“羅總,這……一塊石頭怎么解饞?”威爾森將手里的石頭翻來覆去的看,皺著眉頭問道。
“我還以為是鴿血紅呢!”他頗失望地說道。
羅漢不語,只顧擦著汗,青皮一把將石頭奪過去,放在陽光底下照了半天,也看不明白。
“鴿血紅,鴿血紅,你就知道鴿血紅!我倒希望它是顆鴿子蛋,蒸了吃!炒著吃,先解了我這肚子里的饞!”青皮說完摸了摸肚子,遞給了我。
我仔細地看著,將石子用力地在身上擦了擦,石子坑坑洼洼的表面被擦掉了泥灰,凸顯的部分泛起暗黃的光。
“哎呦!這種顏色不像是銅??!”我說道,便掏出折刀,在石子上輕輕地刮了一下,那凸顯的部分立刻就變得光亮起來,泛著金色的光。
“金子啊——”我脫口而出。
“真的?我看看!”威爾爾森一把奪了過去,興奮地喊道,羅漢哈哈大笑。
“還真的是金子!”威爾森興奮大聲喊道,
“金子——”他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嘴里不住地說著,
“我就說這一趟不白來嘛!”他說完,興奮地徑直跳入那瓦礫中,用雙手開始翻找起來。
“爾森!爾森!你急什么?”青皮喊道,
“你們剛剛瞧見他剛剛放光的眼睛了嗎?夜里見著都瘆得慌!”青皮指著瓦礫中的威爾森說道。
“爾森,先別急——”羅漢說道。
威爾森哪里聽得進去,沒有鴿血紅,金子也行!他要補回來他的損失。
霍菲拿過那顆鵪鶉大小的石頭,仔細地看著切口,她頗為疑惑。
“羅總,這里怎么會有黃金?”她問,
“腳下的這個地方,看樣子是個煉爐,我也是碰碰運氣,看看他們都煉些什么東西?沒成想挖出了生金。還有這些,你們看看!”羅漢說完,將鋼鏟內(nèi)一些細如米粒大小的黑石子倒在手心里,用力搓了搓后,吹了凈了表面的灰,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
我識得那棱角分明,宛如玻璃碴一樣的晶體,那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沒錯,是鴿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