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沒有什么異樣,與遍地的熔爐、水池一樣。只不過眼前的這個爐子沒有坍塌,夾雜在林立的熔爐群中,與周圍的爐子的高大、布局寬敞相比,倒顯得矮小,布局也緊湊了些。
只見青皮將手伸進爐內,在拱形爐口的側邊拖出一個烏黑色的鐵盒子。
“嗨——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我驚喜地問。
這對青皮來說再正常不過,他好奇心重,碰上新鮮的東西總愛摸摸這,看看那,這儼然都成了他的習慣。
“我見這爐子里沒了火,就想試試里邊還熱不熱?腦袋剛伸進來就看見旁邊放的這個盒子?!闭f著,他打開了烏黑色的盒子。
“一個兵,你看!這里還有很多!來!拿著——”他邊說邊抓起一把向我的口袋里塞著。這個鐵盒子里彩色的鴿血紅就是小巖井雄苦苦尋找的東西,放在我們身上肯定不安全。
“青皮,這些東西放在咱倆手里不太安全!”我說,
“那怎么辦?總得要帶出去吧?”他焦急地問,
“這還有個大的!這個咋辦?”說完,他抓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那石頭與七彩的鴿血紅不大一樣,雖然表面看著光滑,里面卻霧白了一片。
“這不是鴿血紅……”說完我的手伸過去,在指尖將要碰到石頭的時候,分明感覺那石頭有了吸力一般。
石頭內霧白的一片霎時間開始沸騰,隨之便急速旋轉起來,四周的白色不斷地被中心吸收,不多時中心便濃縮成一個光點。
而這光點在晶瑩剔透的石頭內好像跳動著的火花,這火花越來越大,愈來愈亮,刷的一下,在石頭內仿佛點亮夜空的煙花一般,它的光幾乎照亮了周圍所有的熔爐與空地。
嚇得青皮趕緊將石頭塞到衣服內。而我身上不斷蒸騰著熱氣,汗水在后背濕了一片,手上卻來了一股子勁,感覺非得在那鐵砧上狠狠地打上一拳,心里才會痛快些。
“這玩意咋還會亮?”青皮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彎著腰,緊緊捂著那石頭的樣子,著實像個偷了瓜的賊。
光逐漸暗淡下去,周圍很快又被煙氣與昏暗淹沒。剛才眼前閃過那耀眼的光,亮的讓人有些莫名的興奮,而當它暗淡下去,內心卻在失落中糾結著。
我又覺得黑暗與黑鬼們相比,更能給自己帶來十足的安全感。
“青皮,你還記得博吉侄子的那場成人禮嗎?”我問,
“當然記得??!殺了蛇,涂了血,最后掏了螞蟻窩!”青皮說,“我想起來了!他侄子當時在半山腰上手里拿的就是這個東西!”他興奮地說道。
“就是你說的‘定風珠’!”我說,
“對!我說有些眼熟呢!”青皮興奮地說道。
“還記得他侄子拿出‘定風珠’的那個石像嗎?”我問,
“記得,長得跟個豬頭一樣!噢——你是說剛才那具白骨的頭……”青皮恍然大悟,
“嗯——那個大頭骨跟半山坡上我們看見的石像一樣!”我說。
“那這么說,那玩意是活著的?”他問,
“池子里躺著的那具尸骨,生前是有血有肉的!”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汗毛都快豎了起來。我見過被鋼絲套住的野豬,滿嘴獠牙,口中噴著白沫,瞪著血紅大眼的野豬,非??膳隆?p> 但是我想倘若它如人一樣站起起來,那將是更可怕的一件事情。
“給你,你把這些裝到包里吧——藏到這里怕是也被別人拿了去!你看爾森,他那一包金子值個幾千萬都不止!”青皮說完,將手里的石頭塞到我的包里,殊不知這石頭里的亮光又忽閃了起來。
“咋著?你這是帶了電了嗎?”青皮驚訝道,“要不你就拿在手里,正好咱連個光亮都沒有!”青皮說,
“快別鬧了!你不怕讓他們搶了去?”我說,青皮立即將石頭放回了烏黑的鐵盒內,麻利地打開了自己的包,塞進去,將口子扎的嚴嚴實實。
“一會你把盒子給羅漢!東西放在他那里比放我們這里安全!”我說道。
“確定要給他?”青皮遲疑地問,
“我信他,也只有他能把東西帶出去!”我說。
遠處坡上晃動的手電光束指向我與青皮這邊,羅漢在呼喚我們。
我與青皮在熔爐群中摸索著向坡上走去,周圍安靜的如同西山的深夜一般,只是黑暗包裹的如此嚴實,令人悶得透不過氣來。
遠處偶爾傳來黑鬼們在搬運黃金時發(fā)出的狂笑聲,那聲音回蕩在石壁中,就跟石壁里發(fā)出的聲音一樣。越聽就越令人覺得有些發(fā)冷,大抵是我后背剛剛熱的出了汗,來回走動起來,汗消了,涼氣又竄了起來。
想起那池子里體型碩大的白骨,那黑瞎子喘著粗氣的聲音又回蕩在我腦海里,我的心里陡然間又鎖緊了。心里的那個怯懦貨不在,不然它定會恥笑道:“這是怕了!”
羅漢手里的光亮在前方石壁上掃視著。待到我與青皮爬上坡才看清,路已經到了盡頭,盡頭處黑暗中隱現(xiàn)的是足有百丈高的石壁。令人驚嘆的是石壁上遍布著千瘡百孔的洞。
“這家伙!上面還有洞……”青皮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被羅漢的一個噓的動作給打斷。
隨著他手中的光束在石壁上掠過,那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黑洞,宛如漆黑的眼睛一樣注視著我們,看了之后令人不寒而栗。
“剛才這里有亮光!”霍菲小聲說道,羅漢關了手電,側耳傾聽著,
“我也看見了,好像是藍色的光!你們仔細聽……前面是不是有聲音?”羅漢說道,
“什么聲音?”小巖井雄瞪圓了眼睛問,
“有點……像是打呼嚕的聲音!我也不太確定!”羅漢說,
我屏住氣,將手遮在耳朵上,竭力去搜索著那聲音。周圍靜的連風都沒有,只有一絲絲笑聲破碎在石壁中,令人分不清是笑聲還是那石頭橋下涓涓細流的聲音。
良久,空氣與黑暗仿佛凝結在一起,一股子緊張感彌漫開來,吸入鼻腔內的氣流混著一股子煙氣的臭味、塵土的腥氣味,以及人體產生的汗味。而這味道被前方未知的恐懼感不斷吞噬著。當一陣涼風襲來之后,這些味道與在體內所有的熱氣、浮躁、糾結皆被瞬間覆滅,每一個神經末梢與這絲絲涼意撞擊之后,都化成了冷氣順著毛孔拼了命地向外鉆。
“呼——哧——”忽然,一個粗重的喘氣聲隱約從前方傳來,我的心里陡然一驚,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聽到了——好像……好像是熊的聲音!”說完我抖著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豈料這一指竟嚇了自己一跳。所指之處忽閃著若燭火一般星星點點的光亮,這光亮如那初燃的蠟燭一樣,跳動著,忽閃著。
“亮了——”青皮喊道,那遠處石壁上的光亮隨著他的喊聲,仿佛受了驚嚇一般,不斷地從石壁里跳出來,分散開來的樣子著實如那冰面上炸裂開來的縫隙一般。
不多時,眼前百丈高的石壁上霎時間亮的燈火通明。再看我們腳下遍布的石頭內也忽明忽暗起來,這些光宛如嵌入石頭內的地燈一樣鱗次櫛比地延伸到熔爐群中。
黑暗很快就被驅散,我們宛如置身于一個燈光輝映的采石場中。
這個燈光輝映下的采石場,便是個戲場子。大幕一開,聚光燈下,驚訝的不止我們。
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眼前石壁上那些千瘡百孔的洞,大大小小,一個挨著一個。高的有一仗,矮的有幾尺,層層疊疊,密如蜂巢。而身后的熔爐群更是星羅棋布地散落在坡下,縱眼望去,如若壘了幾百座墳。
“這…..這是誰在這里鑿了這么多的洞???”青皮忍不住問道,羅漢搖了搖頭。再看小巖井雄,他已經沿著石壁上那些開鑿的石階向上走。
“雄……”羅漢欲言又止,此時他怕是拉也拉不回來眼前的這個日本人。
細看石壁上的洞窟并非直接開鑿于一個平面上。而是如梯田一般層疊盤旋向上,穿插其中的便是腳下這些磨得黑亮的石階。從石階表面磨損嚴重的程度來看,這里的人曾踏著這些石階上上下下近百年。
“羅總,雄老板要找的彩色鴿血紅用來做什么???”我低聲問道,
“聽他說想找到原光石,得先找到彩色的鴿血紅?!绷_漢說道,我將青皮包里的那個鐵盒子掏出來遞給了他。
“羅總,這個盒子里有點好東西,放你那里妥當些!”我說,
“啥東西?”他接過鐵盒低聲問,青皮指了指頭頂亮得若燈泡一樣的石頭,羅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遂將鐵盒裝進包里。
我們終于趕上了小巖井雄,他在第一排洞口停住了腳步。
我們到了洞窟跟前才看清,這些洞的口徑遠比我們在遠處看時要大的多。小的可稱得上是洞窟,大的幾乎等同于窯洞。路過眼前第一個洞窟,我向里瞥了一眼,洞窟向里并不深,洞外的光可以直接照進洞內,里面空空蕩蕩并無一物。
小巖井雄站在洞口,手里提著個碩大的骷髏頭,那是他從身后的洞里拾的。
“羅總,瞧——這是什么動物的?”說完,他將手中的大骷髏徑直丟給了羅漢。
這個骷髏雖然個頭大,但是年久風化,碩大的頭骨已然輕的如球。羅漢仔細打量著手中的骷髏,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遞給霍菲。這個骷髏與坡下那池子中的白骨輪廓與外形迥異。但見頭骨前窄后寬,門面狹長,前后各一排門齒。我對羊的頭骨甚是熟悉,眼前的骷髏雖與羊的頭骨有些像,卻獨少了對犄角。
“嚴總可認得?”霍菲見我專注于這骷髏便問道,我搖了搖頭,想說自己兒時曾放過羊,卻也吃過自己放的羊,實難羞于啟齒。
我的那些羊,銀鈴、長角、白胡子,肉球、金眼、黑老鬼……每只都有自己的名字。它們有了名便不再是羊,是與我同飲江水的人,我食過它們的肉,我食的不是羊肉,倒像是活生生的人??粗穷^骨,我竟有些惡心,胃里的七葷八素開始翻騰起來。
霍菲也不知曉這頭骨所屬何物,便還給了小巖井雄。只見小巖井雄隨手將骷髏丟下了坡,那頭骨如球一般,在黑亮的石階上一路跳躍著,撞到石頭上竟碎成數片。
“再找找!再找找——這么多洞,不會全都是些爛骨頭!”小巖井雄口中念叨著,身體閃進了旁邊的一個洞窟內。
“爛骨頭?”青皮輕蔑地笑了,“外面山洞里那具臭的要死的不是他爺爺嗎?也是爛骨頭?”青皮咧著嘴問。
羅漢笑著搖了搖頭,雄老板的謊言早就破碎了,如今爛的如那被他丟下坡去,摔的稀巴爛的骷髏頭一樣。
“爛骨頭!凈是些爛骨頭!”隔著幾個洞都能聽見小巖井雄氣急敗壞的吼叫。在他認為,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攫取了天價的黃金并不能緩解內心的饑餓,想要飽腹,除非找到彩色的鴿血紅。
他還真就找到了!
在我們跟隨著他一個洞窟一個洞窟地鉆,一排洞窟一排洞窟地轉,直到爬上第三層梯形的石階后,在一個不大的拱形洞內,傳出來小巖井雄欣喜的歡叫聲。
只是他的喜悅傳遞的接口與我們不相匹配,因為至少在我心里,已經祝福過他千百次,永遠也找不到他要找的東西。不為別的,就為在我們洞潛的時候,他綁架了青皮。
羅漢與霍菲更加不用說,若不是為了得到霍教授的下落,他們對他恐避之不及。
“羅總!瞧瞧——這就是我說的鴿血紅!彩色的鴿血紅!”小巖井雄從洞內拖出來一個鐵質的箱子,他在箱子里捧起了一大把石頭,興奮地喊道。
那些石頭掉落在鐵質的箱子內,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亮光下,他手里捧著的是一些棱角分明的紅色、彩色、透明的長條石。
霍菲拾起一根紅色的條石放在手心,借著亮光瞇起眼睛仔細地向里看,片刻后她搖了搖頭,我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了徹底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