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殊途同歸，終之抉擇（結局）

　　鐵柱離開了，沒有和子女團聚，默默的離開了。

　　到家后，再次拿出秀云的照片，靜靜的注視了很久、很久。

　　終于，鐵柱臉上露出了笑容，很輕松的笑容，一如結婚前的朝氣。親吻了一下秀云的照片，鐵柱又翻出一張彼此的合照，小心翼翼的收進了口袋。

　　村民們發(fā)現鐵柱又變了，開始時不時的變賣家里的東西，讓原本就空曠的家顯得更加清冷。雖然也沒什么值錢的，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不過也沒有誰去太過關注，一是大家都知道鐵柱需要錢，但卻借不到錢；二是自從秀云去世之后，鐵柱每隔幾天都會發(fā)生一些變化，村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還有人傳出鐵柱得了精神病的傳言。

　　將家里值錢的東西變賣完后，鐵柱去了趟城里，將錢全部存進卡里，設置成家庭常用密碼后，又收進口袋，與合照放在一起。之后拿出紙和筆，寫下了欠錢的名單和金額，同樣收進口袋。做完這些后，鐵柱皺了皺眉，猶豫了片刻，再次提筆。

　　“旦旦，見信如見人。愿你的所有苦難，都能隨我和媽媽而去。媽媽拖累了這個家，給你們帶來了痛苦，爸爸希望你們不要怪她，若干年后，還能記得她的好。爸爸與媽媽相互扶持幾十年，共同經歷了世間的酸甜苦辣，如今，爸爸也有些累了，想媽媽了。昨天還夢見了媽媽，她說也想爸爸了，說自己好孤單。你知道的，爸爸最見不得媽媽傷心了，所以想多陪陪她。你是家里的驕傲，是哥哥，以后要多照顧妹妹，男孩子嘛，就應該有男孩子的擔當和氣魄?！?p>　　寫到這里，鐵柱寫不下去了，短短幾行字，鐵柱卻傾盡心血，認真打磨，寫了足足一個小時，寫了又改，改了再寫，最后仍然覺得不夠滿意。

　　“哎，看來讀書少還是不行，想寫點東西都不會。算了，先寫給芳芳吧?！辫F柱嘆了口氣。

　　“芳芳，想爸爸沒？上學都還習慣吧？原諒爸爸一直都沒去看你，主要是爸爸不想見到寶貝女兒吃苦。步入大學，就算真正的長大了，你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無論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只是希望你能夠有個好的未來?！?p>　　鐵柱頭腦開始混亂，深深的覺得自己水準有限。于是停下了筆，反復對照著兩份內容，琢磨著改如何更改，如何完善。

　　突然，鐵柱瞥見了秀云的照片，好像想起了什么，臉色有些難看，拿著兩份內容的手都有些發(fā)抖，眼神中透露著留戀。

　　燒了，鐵柱將兩張紙都燒了，燒成了灰，拼不出來那種。一同燒掉的，還有醫(yī)院的病例，以及尚未吃完的藥和偏方。

　　鐵柱翻出芳芳請客時，自己穿的新衣服，刮掉蓄了良久的胡須，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氣質和形象，將銀行卡、欠條藏好后，抱著夫妻二人的合照出門了。

　　這次的目的地仍然是旦旦和芳芳上學的城市，大城市嘛，也是自己曾經夢想的地方，雖然不能立足于此，但好好地欣賞一下風景也是不錯的。

　　這一天，鐵柱的心情特別輕松，懷著游山玩水的心態(tài)，走遍了城市中每個自己想去的地方，覺得特別滿足。原來，大城市的人是這樣生活的，確實比農村更有活力，但貌似也不是之前想象的那么美好，不過基礎生活設施、風景和制度確實很不錯。

　　傍晚時分，能見度已經很低了，在燈光的幫助下，才能勉強分辨出人影，但城市仍然一片喧鬧。結束了自己的旅程，鐵柱知道，接下來才是正事，是自己“蓄謀已久“的大事。

　　來到一條車流量大的馬路邊上，離紅綠燈十幾米的距離，鐵柱默默的注視著過往的車輛，盤算著每輛車的價錢和速度。

　　突然，鐵柱出發(fā)了，橫穿馬路，直行的綠燈開始變?yōu)辄S燈。最左側的車道上，剛好有一輛車加速，想要沖過黃燈。。。

　　時間定格了，鐵柱是抱著碰瓷的心態(tài)來的，秀云的死給了他啟發(fā)。之前已經無數次的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正實施的時候，鐵柱還是有些害怕。并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真的成為最討厭的那類人，怕對方承受不住這種壓力。鐵柱仿佛已經看到了司機驚恐的面孔，看到了司機的妻子責罵司機的樣子、司機捂頭自責的樣子、小孩哭喊的樣子。

　　鐵柱后悔了，命運對自己不公，為何自己要將這種不公轉移到他人身上呢？這對他人何嘗不是另一種不公？

　　退了，鐵柱后退了，左側車道的車有驚無險的貼著鐵柱劃了過去，停在了路口中間。就在司機驚魂未定，下車想要罵鐵柱一頓的時候，突然聽到緊急的、熟悉的剎車聲，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

　　飛出去的是鐵柱。就在鐵柱后悔的時候，后退了那一步，放過了左車道的司機，卻沒想到中間車道也有一輛車在加速沖黃燈，待司機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巧的是，司機和春生開的是同一款車。

　　鐵柱此時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渾濁的目光注視著肇事車輛，流露出一絲愧疚，臉上卻掛著解脫的笑容?！斑€是沒能躲過呢，人算不如天算??！”鐵柱自嘲。

　　上天仿佛真的開了一個玩笑，同一款車，帶走了夫妻二人。恍惚間，鐵柱看到秀云向自己走來，是第一次相見時的模樣，陽光朝氣的臉上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向往與渴望。鐵柱伸出手，抓住秀云摟在懷里，一如當初的樣子，和諧而美滿。這一刻，鐵柱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結束了，也體會到了秀云當時的心情。

　　“這次是在城里，對方車速快，又是闖黃燈，應該是全責吧，應該能多給旦旦一些錢吧？這么看來，我的命應該更值錢一些。還好家里的錢都藏好了，也沒有留下自己生病的證據，否則鄰居們如果先知道消息，可能會去家里偷錢，警察也會懷疑我是自殺?！?p>　　終于不會成為子女的負擔和累贅了，捏著夫妻的合照，鐵柱的嘴角微微上揚，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