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彌勒大佛的誕生

　　就在一念之間，一道光門在僧人的身后打開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扇門，好美的光?！鄙丝粗忾T癡癡地說道，“看來是佛祖示意你，該離去了。確實佛界不是旅人能夠久留的地方?！?p>　　“對于這個光門，你知道些什么嗎？”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佛祖專門為旅人準(zhǔn)備的吧。因為這千年來，時常會有旅人迷失在各個佛界之中。這道門，能幫助他們回到現(xiàn)世，也能夠使他們迷失?！?p>　　從僧人的話語中，我注意到了一點，“等等，還有其他的旅人嗎？”

　　“有的，只不過屈指可數(shù)，而且像你這次闖入一樣，消息能傳得如此之廣的，確是史無前例?！?p>　　我的眉頭緊鎖，“這么說，別的旅人，也可能是劫走菩薩的真兇?！?p>　　“卻有此種可能。曾經(jīng)最嚴(yán)重的一次，就是藏經(jīng)洞被盜事件了。由于是來自現(xiàn)實世界的旅人，就連佛也無能為力?！?p>　　說到這，我不禁苦笑，“也就是說我一邊要注意商人，一邊還要尋找別的旅人。而且全部都猶如大海撈針，甚至犯人早已逃之夭夭?！?p>　　如果連佛也無能為力，更何況我。我面對的，可能是一個永遠(yuǎn)也無法完成的使命。

　　“或許這就是一個注定無法完成的使命，也說不定?！?p>　　我還想著僧人或許會說一些鼓勵我，安慰我的話語，但他沒有，反而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我還是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猜想，菩薩的失蹤或許只不過是表面，這之中或許還隱含著什么。它不是要你去完成使命，而是另有它意呢？”

　　“我，不太明白?！?p>　　看著我一頭霧水的樣子，僧人只是尷尬一笑，“沒什么，只是一普通僧人的片面之詞，不必在意。你只顧繼續(xù)往前就好了。”

　　光門已經(jīng)在那兒亮了好一會兒了，也不知還會亮多久，不過比剛才看起來稍顯黯淡。

　　我最后一次看向那位僧人，“行，那么我走了。感謝你的線索?！?p>　　僧人向我行禮，我也點頭示意。再次面對那扇已經(jīng)數(shù)次穿過的光門。

　　在邁開步伐前，我對接下去的行動稍微思索了一番。

　　首要的，就是先趕回61窟，其次尋找那位商人，或者其他的商人，確認(rèn)他們的右臂是否有紋身。而途中，也要打探關(guān)于是否有其他旅人的情報。

　　我能感覺，這依然是一條漫長的路。除非佛界沒有時間的概念，否則或許會耗盡我此生。這時，我認(rèn)清了一點，我對現(xiàn)實世界竟無任何懷念之情。不過我還是將它歸結(jié)為失去記憶的緣故。

　　******

　　從剛才的佛界走出，我第四次站在莫高窟的崖壁前。我一樣回頭，查看剛剛出來的窟室，是編號為285的洞窟。

　　此刻，莫高窟前依然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且比起上一次，似乎更加的繁華。能夠非常明顯的看到，來自異域的面孔變多了，大家都說著不同的語言，身穿不同風(fēng)格的服飾。

　　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見來自異域的樂聲，一些男女演奏著各種我叫不上名的樂器，但是各種音調(diào)的樂器聲和鼓聲竟能如此和諧地融合，曲聲悠揚(yáng)輕快。

　　我還能夠看到許多異域面孔的女子，她們梳著各式各樣的發(fā)髻，穿著五顏六色的服飾，有的用薄紗遮擋自己的面容，有的將精美的絲綢戴在頭上。跟隨著音樂，她們無不扭動曼妙的身姿，旋轉(zhuǎn)起舞。被吸引的一大批圍觀的人，各個拍手叫好。不過我還有要事在身，因此稍微看了眼，便繼續(xù)往前走了。

　　行走在崖壁前，我親眼見證了莫高窟昔日的輝煌。當(dāng)時的莫高窟崖壁前，山上的雪水化成了河流，河水充沛，深不見底，湖面倒映著莫高窟的繁華，此時臨近傍晚，每個窟室前的燈火皆已點亮。但是我依然能聽見從不間斷地開鑿聲。

　　不遠(yuǎn)處許多的商人依然臨河擺攤，販賣各種奇珍異寶，叫賣聲無比洪亮，從遠(yuǎn)處便能聽聞。此刻，莫高窟既是佛教圣地，也是猶如一處商業(yè)鬧市。

　　無比繁榮的莫高窟，這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呢？我的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我朝著記憶中61窟的位置走去。然而，卻遇到了一個令我始料未及的問題。

　　我沒有找到61窟的位置。

　　對?。∥液莺萸昧艘幌伦约旱哪X袋。

　　61窟應(yīng)該是在這個時代之后開鑿的石窟。這個時候61窟根本就不存在啊。這該怎么辦？我頓時一籌莫展。

　　隨意走進(jìn)別的石窟，然后再讓佛祖開啟光門，讓我穿越到有61窟開鑿的時代，或許是唯一的辦法。但是這又充滿了許多不確定性。且不說那些洞窟通往的究竟是那個朝代，窟內(nèi)又是怎樣一番情景，我根本不清楚。我懼怕又一次墜入黃泉，或者遇到像428窟那樣佛陀眾多，具有強(qiáng)大壓迫感的洞窟。

　　如果真要這么做，那么必須謹(jǐn)慎選擇好要進(jìn)入的洞窟。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進(jìn)入這個朝代所開鑿的洞窟。

　　這次，輪到我自己選擇前進(jìn)的路了?？晌覅s不知該高興還是擔(dān)憂。

　　但這個朝代的石窟，是哪幾窟呢？我首先想到了那些正在被開鑿的石窟，然而那些石窟尚未形成，所以根本就進(jìn)不去。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應(yīng)該去問問那些工匠，他們應(yīng)該知道哪幾個洞窟是最近開鑿?fù)瓿傻摹?p>　　于是，我繼續(xù)向前，朝著工匠最為密集的地方走去。就這樣，我來到一處鑿窟聲最為頻繁的地點。密集的鑿窟聲竟是從上方傳來的，我抬頭向上望去，是高聳的崖壁，以及人工向上搭建的木塔和云梯。

　　夕陽的晚霞，就像燃燒的火光，從地平線上燒至天空。紅色的殘霞照在上方的崖壁上，上面鑿出了四個口徑不大不小的洞窟。而密密麻麻的鑿窟聲，就是從那內(nèi)部傳來。

　　周圍的工匠來來往往，他們不斷爬上爬下，有的從上方進(jìn)入洞窟，有的從下方，開鑿出的一個較大的洞窟走入。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我就看到了接近千名的工匠在這附近勞作著，云梯上則有更多的工匠正在做外部的搭建。大致已經(jīng)可以看出，是個塔樓的形狀，一共四層。

　　到此我能夠肯定，這上千名工匠究竟是在營造一個怎樣的洞窟——那就是整個莫高窟最大的一尊佛像，第96窟的彌勒大佛。

　　無比虔誠的敬畏之心，加上強(qiáng)烈的好奇心，驅(qū)使我暫時放下手頭要緊的事，走入了這座正在營造的大佛窟內(nèi)。

　　走進(jìn)大佛窟內(nèi)，從上到下掛著明晃晃的燈籠，大多數(shù)工匠仍然挑燈夜戰(zhàn)?；鸸庀?，那尊尚未從巖石上完全浮現(xiàn)出來的佛像被照得無比通明，我能大致分辨出頭部和坐著的身體，一切均未完善。

　　這里暫時還不能被稱作大佛窟，因為此時的大佛只被鑿出了一個最初的輪廓，但它的誕生將影響世界。

　　大窟內(nèi)，我看到了更多的工匠。我和多名工匠擦身而過，但并無一人找我談話，他們一個個都汗流浹背，只瞥了我一眼，又繼續(xù)投入到石窟的開鑿工作。這時，我看到了一名身著官服的男子，他的華貴服飾在這充滿汗臭的施工現(xiàn)場是顯得如此突兀。他的雙手背在后面，抬頭仰望著逐漸從巖壁上顯現(xiàn)的大佛。

　　看他入神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打擾他。我索性一起抬頭仰望。

　　我走到他的跟前，只他聽喃喃自語，“太偉大了，當(dāng)今陛下乃彌勒降世，史無前例?！?p>　　我走到與他肩并肩的位置，繼續(xù)聽他自言自語。

　　“哼，而此彌勒大佛一旦落成，一定會如陛下那樣，威震四海，陛下威儀定能造福我沙洲，保我陰家太平，萬歲萬歲萬萬歲啊……”

　　“一定會的?！?p>　　“對啊……等等，你是誰？”他這時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你好。我是剛剛到此一游的旅人，聞訊而來，沒想到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蔽蚁蛉砸荒樢苫蟮乃樟宋帐?，道：“真是太壯觀了，以后絕對是世界奇觀，這將成為莫高窟的象征啊?！?p>　　“你也這么認(rèn)為啊?！彼难壑兴查g放射光芒，“哼，當(dāng)初我堅持要造此窟，遭遇眾人反對。為了佑我陰家能夠繁榮昌盛，子傳萬代，我和靈隱禪師力排眾議，終于得造此窟。對了，我就是此窟的出資人之一，陰祖，你呢？”

　　我只能敷衍地回答：“只是個岌岌無名的旅人，想來一睹莫高窟的風(fēng)采罷了?！?p>　　叫陰祖的男子開始上下打量著我，“看你的模樣和穿著，似乎也非常人啊。莫非是從西域遠(yuǎn)行而來的使者？”

　　“呃，算是吧?！?p>　　陰祖沒有過多懷疑，而是繼續(xù)望了正在開鑿的大佛好一會兒，然后自豪地講述著他為了建造這個石窟所做出的不懈努力。以及當(dāng)今圣上武曌皇帝多么多么偉大，敬畏之心可謂溢于言表。

　　之后他還跟我說，這尊大佛便打算以武則天的模樣塑造，還為我解說了之后該如何塑造大佛的面部與身體細(xì)節(jié)。他們在鑿出大佛的大致輪廓后，就要用一種特制的泥土抹于崖壁上進(jìn)行塑像，隨后完善細(xì)節(jié)。此種方法，可被稱為石胎泥塑。

　　“如何，精不精明！”一陣吹捧后他說道。

　　我回應(yīng)：“精明，精美！”

　　確實精明，不然怎能成為世界第三大佛，世界第一大佛窟呢？這尊彌勒大佛，勢必會為敦煌的歷史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陰祖當(dāng)然不會預(yù)想到未來的情況，他似乎就是為了聽到此溢美之詞。他得意地笑了笑。

　　“對了，你是來此參觀朝拜的？那你找上我，可是找對人啦！”

　　“哦？為何這么說？”

　　“哼，我們陰氏家族乃敦煌之望族，這里許多的窟都是我族出資營造，來，這里光線暗，聲音吵，我們出去再說。”面對我這個不一般的旅人，陰祖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他做出手勢，示意我跟隨他走出洞窟。

　　走出洞外，西邊的殘陽之火光，只剩點點星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之夜。這位名叫陰祖的男人似乎在此地頗有名望，入過的僧人與百姓無比與他打招呼，還稱其為大居士。

　　于是這位居士便驕傲起來，他昂首闊步，得意地說：“這位旅人，你想欣賞何窟啊，當(dāng)然首選是去我族之窟，準(zhǔn)你大飽眼福。不過如果要去其他窟，也是可以。不過，就得取得窟主同意了?！?p>　　那尊正在開鑿的大佛，再一次證明了這個輝煌的時代。這是古代中國最為強(qiáng)盛的朝代，這是最包容并蓄的朝代，也是莫高窟石窟藝術(shù)發(fā)展的頂峰時期，唐朝。更確切的，應(yīng)是武則天當(dāng)政的武周時期。

　　既然來到了這個輝煌的時代，那么就必須去這個時代的石窟看看。

　　我問：“既然如此，你們家有沒有最近修成的窟呢？”

　　“巧了！”陰祖神采飛揚(yáng)，“剛好有一窟，雖算是遠(yuǎn)房，但同為我陰氏家族所建之窟，那是無比華麗，走，我?guī)闳デ埔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