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歸義軍
恍惚間，我似乎聽到一陣女子的哭泣聲，手心傳來一陣暖意，我被誰握住了雙手？我想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
接著意識再次陷入更深的一片黑暗。
“這里，有人還活著，他還沒斷氣呢?！?p> “將他抬回去吧，拿去充軍吧?！?p> ……
猛然睜開眼睛，意識重回，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我長出一口氣。原來自己沒還沒死，而后心中又一陣后怕。
那風云詭譎的戰(zhàn)場，難道只是一場噩夢嗎？
然而并不是。我開始查看我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這是在一處由麻布搭建的營帳中，周圍躺著許多受傷的士兵，而我就躺在其中。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鎧甲的軍官走進了營帳，他的身材壯碩，看起高大勇猛，一手捧著頭盔，他的面容堅定，長須飄逸，犀利的目光一眼就看見醒來的我。
“你醒了。感覺如何？”他的聲音非常有魄力，而且簡單直接。
“還，還好?！奔词共恢浪钦l，但迫于他的威壓，我還是趕緊回答了。
“我的人在清理死人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你。幸虧沒有及時將尸體燒掉，否則你已經(jīng)火化成灰了?！?p> “是嗎……這，這里是哪？”
“沙洲營寨，我軍短暫的駐屯地。我是眾部首領，張議潮?！?p> “駐屯地？這，到底是什么時候？”
張議潮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更加鏗鏘有力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為何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但是你既然被我們救下來了，就應為我軍效力，有恩必報，你應該明白吧?！?p> “啊？”說實在，我不是很明白。
現(xiàn)在的狀況到底是怎么搞的。
“所有的傷員中，就你所受之傷最輕，應該很快就能重新上戰(zhàn)場了吧?！?p> 我朝兩側看去，我身旁躺著的傷員要么就斷腿要么斷手，有的已經(jīng)奄奄一息，有的痛苦呻吟。而我倒是像在熟睡中忽然驚醒的沒事人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上戰(zhàn)場是怎么一回事？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等等，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上戰(zhàn)場？我還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我只是一個凡人啊?！?p> 可我話音剛落，就被張議潮嚴厲斥責道：“沒上過戰(zhàn)場，那你怎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凡人？你我皆為凡人，神救不了我們，只有我們凡人能夠救自己！”
“可是……”
我唯唯諾諾，張議潮卻十分豪邁，洋洋灑灑說道：“沙洲百姓苦于吐蕃殘暴統(tǒng)治已近百年，所有人的怒火都積壓已久，我張議潮遂帶兵起義，沒想到沙洲的望族與百姓無不響應！如今戰(zhàn)事危急，更沒有一人能夠脫身。如果你是大唐的子民，就該披盔上陣，與我共同討賊，光復沙洲，還歸大唐！你難道忍心看著那些如狼似虎的吐蕃人，在我們大唐的土地上肆意妄為？”
“我……”
張議潮慷慨激昂的說辭還是打動了我，但與其說是打動，不如說是被他強有力的震懾力給屈服了。
不過我參軍，上戰(zhàn)場？我這輩子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上去真的就是等于去送死。
張議潮看我依然猶豫不決，更是說道：“如果不同意充軍，那么你的身體也可被充當軍餉，如何？”
此話一出，我是不想答應也必須答應了，“同，同意充軍！上戰(zhàn)場，殺吐蕃?！?p> “哈哈哈，開個玩笑，不必當真?！睆堊h潮看著我驚恐的樣子，笑出了聲。
“不過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呢，我猜你應該在戰(zhàn)場上尋找什么吧?！?p> 沒想到被他說中了，不過那個強盜應該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吧。
“額，差不多吧?！蔽一卮鸬馈?p> “別搞得跟娘們似的！如果你是男兒的話，給我先站起來！”張議潮走近，將我硬拉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你我皆能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你需要尋找什么寶藏，我跟你一起尋找?，F(xiàn)在，我要你穿上盔甲，去軍中準備上陣?！?p> 張議潮似乎是把我看成尋寶人或是盜墓賊了。我輕嘆一聲，向他點了點頭。
“是男兒！去吧！”張議潮又用力拍了拍我的背，接著便走向別的傷員了。
之后我又在帳中停留了一會，看著張議潮探望其他的傷員。他每個人都細心問候，為所有人都加油打氣，幫他們檢查傷口，看他如此關心他人的樣子，所有的士兵都被他打動，有的已經(jīng)再次站起來，堅持要上戰(zhàn)場，營帳中的士兵們，都為此無比振奮。
張議潮，我并不知他是何許人也，不過他是心向大唐的忠臣，是擁有壯志豪情和遠大理想的英雄，這點從他剛才的話語中，我都感受到了。不知他是否會被載入了史冊，但現(xiàn)在，他的名字已經(jīng)印在我的心中。而歷史，也一定會銘記他吧。在莫高窟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定有他的地位。
而看到那些傷員都如此躍躍欲試，我又有什么理由推辭上戰(zhàn)場呢？再說一切恍如夢境，我遭遇那匹馬致命撞擊，此時卻完好無損的站著。或許我的肉身早已煙消云散，只有我的靈魂會在佛界中繼續(xù)迷茫。
我或許多少明白佛祖所提的靈魂了，佛祖保住了我的靈魂，讓我的靈魂并不會輕易消亡，而靈魂，是永存的。
走出營帳，心情頓時一陣舒暢。這是一片都么廣闊的天地，一陣干燥的涼風吹來，帶著沙粒打在我的臉上，似乎是來自沙漠大地的撫摸。不知為何，在了解自己的命運之后會在佛界中永久度過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可愛起來。
是啊，多么美好的世界！這里有天上的天國，如海一般浩瀚的祥云，熾烈燃燒的火焰，自由飛翔的祥瑞之獸。這里有如世外桃源般的山林幻境，云波浩渺的五臺山，深邃幽靜的竹林，還有壯麗的須彌倒山。這里有盛世輝煌的殿堂極樂世界，說不盡的玩笑話，看不盡的舞女。當然還有那些慈祥的佛們，性格各異的佛陀，樂于助人的高僧，還有那位我一見傾心的公主。這一路走過來，看歸看，贊嘆歸贊嘆，我怎現(xiàn)在才發(fā)自內心的感受到，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世界！
我找到了一位小軍官，他叫高進達，同樣是位頗有氣概的人?？次疫@個人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就親自幫我穿上了厚重的盔甲，這盔甲至少有10公斤重吧，我穿在身上走路都十分吃力，再看著那些士兵，一個個都姿態(tài)瀟灑，步履輕盈。
我拿到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鐵制橫刀，古代的刀刃都十分鋒利而厚重，畢竟都是為奪去他人性命而制。
“你應該是新來的吧?！?p> 高進達幫助我綁好了戰(zhàn)靴，其實也就是布靴，然后看著我這個瘦弱的小新兵。
“是的。”我回答。
我還以為他會覺得不屑，沒想到他激情澎湃，拍了拍我的雙肩，“好樣的。有你們這樣的一群人在，我們定會戰(zhàn)勝吐蕃，回歸大唐?！?p> “接下來，我該干什么？”
高進達一副：什么？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然后又笑著說：“去練兵吧?！?p> 我看向他手擺的方位，那里確實是練兵場，許多的新兵都在那邊訓練揮砍。所有的士兵臉上都洋溢著滿腔的熱情，仿佛下一刻就要上陣殺敵。他們中，年長的似乎已經(jīng)60歲須發(fā)斑白，而年輕的也不過20歲左右，風華正茂。
我正想走向他們，高進達在身后又叫住了我，“之后，來我的部隊吧。”
看來這位軍官對我寄予厚望。
“是！”
我馬上昂首挺胸，向面前這位軍官敬了禮。只不過這是一千多年后的敬禮方式，高進達似乎并沒有體會，他只是微笑著點點頭，然后便向軍營中走去了。
我所看到的一切，讓我心中蕩起一股壯志豪情，讓我不由得進入到了士兵的角色中。
來到練兵場，我將自己看成一位滿懷激情的新兵，投入到訓練之中，那些同樣是新入伍的士兵對我也十分友好。我拿起刀和盾牌，跟著那些士兵有模有樣地進行訓練。
士兵們來自各個民族，我看到了不少異域的面孔。
我明白，中國歷史的進程，就是民族大融合的進程，而敦煌肯定是最早進行民族融合的地區(qū)。
揮著刀，舉著盾。我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在這里，我就是這里的一份子。不再是那個無名無姓的旅人，不再是那個迷茫的身影，不再被人牽著到處跑，而是一名為了驅逐強敵而戰(zhàn)的士兵。既然沒有之前的記憶，那不如就重新開始吧，為自己取個名字，然后成為一名英勇的士兵。
身穿厚重的鎧甲，還不斷做著揮刀，防御的動作，很快我就感覺體力不支，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但是我看著周圍的那些士兵依然動作利索，剛勁有力，我再次咬牙堅持。凡是都有一個過程，現(xiàn)在的我雖然弱小，但是經(jīng)過訓練，我也能像他們一樣。我還幻想著成為像張議潮，高進達這樣英武的將領。我相信，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上戰(zhàn)場這種事情，就是家常便飯的小事罷了。
然而，上天仿佛就是不讓我好過，從我離開上元節(jié)的那一刻起，壞事就在不斷發(fā)生，我的幻想很快就再次泯滅。在我好不容易結束了練兵后不久，就聽到偵察兵從前方傳來的情報，作為敵方的吐蕃軍隊，已經(jīng)調集各州的軍隊卷土重來，打算對整個沙洲進行圍剿。
聽到這個消息的首領張議潮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后他立刻抬頭，用堅毅的目光對大家說道：“我們絕不能等他們包圍完成，此時他們各軍分散，而黎明時我們就主動出擊！將他們打個措手不及，殺盡那些狼蕃，將他們驅趕出去！”
聽到這句話，所有的將士都在高聲歡呼。唯獨我的心又慌了，明天就要上戰(zhàn)場了，這所謂的一段時間，未免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