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決裂
二人走出森林，順著寬廣的草地回到了村門口。
令人奇怪的是，村子里面不斷傳出激烈的叫罵聲與騷動聲，熾熱的火光將村子內部照的通亮如晝。
阿力疑惑地朝著圍墻上方大喊，讓圍墻上的守衛(wèi)快點開門。
幾個高臺上的守衛(wèi)注意到阿力，神情大驚，迅速走下高臺，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不知干什么去了。
阿力感到有些不對勁，扭頭看向一旁的靈一，問道：
“怎么回事？他們像見了鬼似的?！?p> 靈一淡淡地說道：“可不是嘛，你從妖狐的口中活過了一天，可不是見了鬼嘛?！?p> “唔......”
二人在村外站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村里面的騷動聲漸漸減弱。
隨后，康匆匆爬上哨塔，低頭看向外面的情況。
他很快看見了門外的二人，發(fā)現(xiàn)二人竟都毫發(fā)無傷，仿佛沒有遭受過妖狐的襲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你們回來了？周圍有沒有魔物？”
阿力大聲說道：“沒有，開門放我們進去?！?p> 康沉默片刻，確認附近沒有其他生物的跡象，便放下了戒心，命令下方的守衛(wèi)打開大門。
隨著一陣隆隆響聲，巨大的木門緩緩打開一條小縫，細長狀的火光迅速照在阿力的臉上。
阿力緩緩走到門口，透過火光向里面望去，神情驟然一驚。
只見里面的守衛(wèi)正在和一群手持火把的暴民對峙，那些暴民氣勢洶洶地揮動手中的武器，攻擊守衛(wèi)，而守衛(wèi)只能默默舉著盾牌抵擋他們的攻勢，硬生生將他們攔在防線外面。
看起來那些暴民出于某種目的，非常渴望離開村子。
“這些人要干什么？”阿力震驚地詢問附近的一名開門守衛(wèi)。
這名守衛(wèi)面色鐵青，渾身顫抖，似乎是個剛上任的新人，非常膽小。他身上的鐵甲在顫抖中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捻憚?，如同急促的警鈴一般?p> 聽見阿力的聲音在耳邊突然響起，他嚇得后退了兩步，捂著自己的胸口快速喘氣。
隨后，他看見眼前的人不是那些暴民，才稍稍緩過神來，開口答道：“他們想出去抓妖狐，康將軍不肯，結果就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抓妖狐？現(xiàn)在？”阿力震驚地看著對方，“他們哪里來的膽子？難道不怕森林里的魔物把他們殺了？”
守衛(wèi)說道：“聽村民說，今天村里的小寶被妖狐抓走了，他們非常憤怒，非要去森林里把小寶找回來，順帶把妖狐也給燒死?！?p> “小寶？是村里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嗎？”阿力問道。
“對啊，就是那個小孩?！?p> 阿力聽后，雙眼微睜，感到非常疑惑。好好待在村子里的小寶，怎么可能會被妖狐抓走？
未等阿力細想，守衛(wèi)突然焦急地問道：“你有看見嗎？你被妖狐抓住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小寶？”
阿力搖搖頭：“我沒看見過?！?p> 很顯然，這肯定不是森林里的妖狐干的。因為今天傍晚妖狐回來的時候，帶著的是一具騾鹿的尸體，而不是小寶的，顯然是有人在刻意誣陷妖狐。
“怎么會......”守衛(wèi)向后退步，語氣失落地說道，“那我們阻止不了村民了......”
阿力聽后，扭頭看向遠處那些仍在大肆叫囂的暴民，心想自己必須出面解決這事，否則還未等自己找出真正的兇手，這些村民就要被森林里的妖狐或者其他魔物給吃掉了。
阿力把目光漸漸移向遠處那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上，那是前幾天在村門口偶然遇到的副村長——巴拉多爾。
他的嘴里抽著兩根煙卷，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神情并不像村民那樣亢奮，反而顯得異常平靜。
阿力臉色微沉，默默看著對方，心想他肯定是號召村民動亂的領頭人。
念及此處，阿力匆匆走向守衛(wèi)們構成的防線前面，對著幾米外的巴拉多爾大聲說道：“副村長，你快點讓這些村民住手吧！”
“你是什么家伙？敢命令副村長大人！”
“就是就是！”
“給我滾開！”
暴民們憤怒地指責著阿力，揮動火把試圖攻擊他，但都被前方的守衛(wèi)們拼命擋了下來。
聽著那些刺耳的指責，阿力眉頭緊皺，憤憤看向前方的暴民，不顧那些惱人的指責聲大喊道：
“小寶肯定不是妖狐抓走的！我可以作證！”
暴民們聽后，愣了一小會兒，隨后極為懷疑地質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一整天都被關在妖狐的住所里，我沒有看見小寶，而且妖狐也沒有抓到小寶！抓走小寶的人肯定是另有其人！”
阿力的話沒有任何停頓，充滿著堅定的情感，如同一枚釘子深深扎在暴民們的腦子里，令他們困惑不已，卻又無法理解。
最前方的暴民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其他人，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
雖說阿力是外地人，在村民的眼里，外地人并沒有多少可信度。但是昨天夜里，阿力為了救人，自愿被妖狐抓走的事情已經(jīng)廣為人知，甚至連村里的三歲小孩都知道這件事，人們都以為他被妖狐吃了。
然而，如今阿力能毫發(fā)無傷地回到村子，這一點本身就非常令人無法理解。
就在暴民的騷亂聲逐漸停止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巴拉多爾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神情異常嚴肅，伸出肥大的手指直指阿力，厲聲說道：
“大家別被他騙了！他在包庇妖狐！”
暴民們一聽，不約而同地看向副村長。
巴拉多爾展開雙手，如同邪教頭子一般，蠱惑著眼前陷入迷茫的眾人：“各位想一想，怎么可能會有人從妖狐的手中平安逃脫，甚至身上竟然毫發(fā)無傷？他為什么能活下來？”
暴民們聽后，眼中再次燃起怒火，扭頭看向阿力。
“那是因為......”阿力被無數(shù)鋒利的視線看著，感到有些緊張，愣了一小會兒。
當他剛打算開口解釋的時候，巴拉多爾忽然插嘴說道：
“很顯然，他被妖狐蠱惑了！他已經(jīng)變成了妖狐的爪牙！”
“妖狐想利用這個人來欺騙我們！我們不能相信他！”
暴民們聽后，仿佛明白了一切，情緒再次變得激烈，憤怒，無法控制。不僅如此，就連阿力身邊的那些守衛(wèi)們，在聽了巴拉多爾的話后，都緩緩扭頭看向阿力。
面對無數(shù)懷疑的目光，阿力忽然感到背脊發(fā)涼，冷汗直冒，驚恐地向后退步。
他在此刻忽然發(fā)覺，自己像是掉入了恐怖的狼穴一般，周圍都是饑渴的餓狼，下一秒自己就將尸首分離。
巴拉多爾伸手直指阿力，大聲說道：“我們要抓住他，拿他的身體來引誘妖狐出現(xiàn)！”
“啊啊??！”
暴民們大聲叫囂著，蜂擁沖向阿力，試圖利用手中的一切，將阿力擊倒。
這一突然的襲擊，如同火藥爆炸一般，立刻摧毀了前方守衛(wèi)們的防線，守衛(wèi)們像被推倒的積木一般轟然倒下。
暴民們迅速踩過守衛(wèi)的身體，徑直沖向阿力，揮動著火把直擊阿力的面部！
眼看阿力就要被火把迎面擊中之際，一道殘影閃動，靈一忽然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
她用力抓住阿力背后的衣服，往后面猛拽，驚險地避開眼前火把。
隨后，她猛地抬腿，一腳踢向最近一個暴民的下巴。
只聽“咔”的一聲，暴民像是被千斤巨錘擊中一般，驟然飛起十幾米，砸碎了最近一座酒館的木刻招牌，最后摔落在地，不省人事。
一個暴民被踢飛，又有兩個暴民隨后接踵而至，他們手持沾屎草叉，如同自殺式襲擊一般，同時振臂刺出，欲將靈一和阿力刺成肉串！
靈一見狀，雙眼寒光閃動，殺意驟現(xiàn)。她把阿力往身后重重一丟，自己迅速騰空躍起，輕松躲過了迎面刺擊！
緊接著，靈一在半空踢出一個半月掃堂腿，將面前的兩個暴民直接踹飛，一頭撞進了附近酒館的木墻里面！
眾暴民見狀，無不大驚失色，恐懼萬分，不敢再輕易地接近。
誰能想到，眼前這名瘦小的姑娘，動起手來竟然如同蠻牛，招招致命，恐怖如斯！
“這里的人都是一群沒腦子的白癡，跟他們講理沒有任何用處......”靈一冷冷地盯著面前的暴民，沉聲罵道。
“我們走！”
話畢，靈一伸手拎起阿力的衣角，縱身一躍向大門處迅速跑去，形成一道殘影，轉眼間便離開了村子。
眾暴民站在原地，驚愕地望著這一幕，半響才反應過來，他們剛才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這些外鄉(xiāng)人打了人就跑，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講，把村子當成什么了！簡直無法無天！
巴拉多爾眼珠一轉，突然瞪大雙眼，擺出一副憤怒的姿態(tài)大聲說道：
“看啊！妖狐的爪牙逃跑了！快去抓住他們，把他們燒死！”
聽見副村長的話后，暴民們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再次瘋狂起來，猛地撞倒前方那些擋路的守衛(wèi)，沖向一絲縫隙的大門！
騷亂愈演愈烈，逐漸失控，深沉的火光如同血幕一般籠罩著村莊。
......
......
時間流逝，夜色變得更加黑暗，遠處的山林只剩一片剪影。
阿力和靈一跑得飛快，轉眼間就逃進了森林之中。
森林里草木微拂，寧靜如水，沒有了那些暴民瘋狂的聲音，阿力意外地感覺到，這里甚至比村子里面還要好。
二人向后望去，沒有看見暴民的身影，漸漸停下了腳步，站在森林之中。
阿力低頭喘著粗氣，望著遠處叢林若隱若現(xiàn)的火光，說道：“他們沒有追來吧？”
靈一默默看著遠處，觀察了一陣后答道：“沒有?！?p> 得到片刻的喘息之后，二人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阿力扭頭看向靈一，心中似有所想，問道：
“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走吧?！膘`一伸手梳理自己的頭發(fā)，然后扭頭看向林間道路的另一邊。
“走？去哪？”阿力疑惑地蹙起眉頭。
“還能去哪？當然是離開這里，去找大秘寶啊。”靈一回頭看向他，表情有些不耐煩。
“那怎么行！村子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p> 靈一聽后，表情顯得愈發(fā)難看，扯高嗓子說道：“別管那個村子了！那些村民根本不值得我們救！”
“我已經(jīng)受夠了！什么真兇，什么失蹤案，什么妖狐，做這些沒有一丁點好處的事，沒有任何意義！”
她瞪著眼睛看著阿力，憤憤說道：“我已經(jīng)沒有耐心了，與其浪費時間去找出兇手，還不如讓我把那些村民都給殺了，這樣好歹還能讓我提起一點興趣?！?p> “你怎么能這樣說......”阿力驚訝地看著對方。
“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難道你還要管我？”靈一冷聲說道。
阿力聽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對方，陷入苦惱當中。
他很確信，自己真的只差一步就能找出失蹤案的兇手，就只差一步，可是為什么偏偏遇上了這種事？
看著阿力苦惱的樣子，靈一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說道：
“反正你就算找到了兇手，村民也不會相信你抓到的兇手就是真正的兇手。那個肥頭大臉的副村長一直在啰啰嗦嗦地煽動人心，村民們擁護他，早就不相信外人的話了，就算八匹馬來都拉不動他們?！?p> 說完，靈一長辮一甩，轉過身朝著前方小路緩緩走去，嘴里說道：“放棄吧，是時候離開這個鬼地方了?！?p> 話音剛落，阿力忽然站在原地，沒有了任何動靜。
他四肢僵硬，表情異常糾結，極度不愿往前再踏一步，仿佛眼前的小路不再是平坦的小路，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
放棄，放棄什么？
阿力的心中忽然一緊，思緒瞬間回到了過去。
曾經(jīng)，他趴在亂石堆積而成的廢墟中，血液順著他破裂的大腿向外流淌。
他痛苦萬分，幾近暈厥過去，然而他強忍著痛苦，不想昏倒，沾血的雙手不斷刨動眼前的巨大亂石堆，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沒有停下來。
他必須不斷地刨石頭，用盡全力刨石頭，用最快的速度刨石頭，把這堆如山一般高的碎石搬走。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有人會死。
他一直刨啊刨，完全不記得自己刨了多久，只知道天空下起了暴雨，粘稠的泥水從廢墟的縫隙中流淌出來，沾在他的血手上，使他更加難以刨動石頭。
盡管他的手指已經(jīng)沒了知覺，但他依然在不斷刨動碎石堆，他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想聽，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就是把眼前的碎石堆刨開。
然而，事實如同天空中的雨水一般寒冷。阿力挖了一個小坑，面前的碎石堆卻絲毫沒有減少的樣子，他挖走多少，坡上的碎石就會滾落多少。
廢墟周圍的人們看著這一幕，面色十分凝重。他們知道，阿力繼續(xù)這樣挖下去，不會有任何的結果，甚至可能會因此累死自己。
最終，有人說出了這么一句話，將阿力從虛假的幻想中拖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
“放棄吧，下面的人已經(jīng)死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降落在阿力的頭上，讓他的思緒瞬間回到了現(xiàn)實，一陣渾身鉆心的疼痛感驟然襲來，使他視線扭曲，立刻倒地昏了過去。
待到他再次醒來時，他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的病房里。
昨夜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可怕地震，摧毀了他的一生，也摧毀了他幸福美好的家庭。
他無法怨恨誰，也無法控訴任何人，這一切都是上天帶給他的不公，是上天要將他的生活毀于一旦，他就算想要報仇，又該找誰報仇？
他沒法向任何人復仇。
他只記得在那天地震的夜晚，有人在耳邊說的那句勸他放棄的話語，那句話令他終身難忘。
因此，每當有人說起“放棄吧”那三個字，他便神情肅然，感到極度的不甘。
這種不甘，如同他對上天所發(fā)出的憤怒的控訴，也是他對自己懦弱膽小的一種本能的反抗。
在這樣情緒的驅使下，他將無法冷靜地思考，就連死亡都會被他拋在腦后。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我不能放棄......”阿力看著腳下的泥地，低聲說道。
“你說什么？”靈一沒有聽清他的話，疑惑地回頭看去。
“我不能放棄，我要去找出兇手?！卑⒘μ痤^，堅決地說道。
靈一聽后，臉色變得有些陰暗，似乎覺得阿力說這樣的話是自不量力的表現(xiàn)，她并不想讓阿力白白送死。
“你如果要去，那就去吧！但我們的關系到頭了！”靈一扭過頭背對著他，語氣非常氣憤。
阿力微微一驚。
他通過語氣便知道，這是靈一發(fā)出的最后一次警告，如果自己現(xiàn)在離開，那么她也會離開，不再是一路人。
為了堅持那點虛無的幻想，真的值得離開靈一的身邊嗎？
阿力沉默許久，臉頰上漸漸劃下一滴汗水。
“對不起，靈一......”
最終，他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本心，他猛地轉身，快速往回村的方向跑去。
聽著急促遠去的腳步聲，靈一驚訝地回頭看去。
“你......”
看著阿力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灌木叢中，她臉上的驚訝表情逐漸變成了失望，隨后又變成了憤怒。
“好??！那你就走吧，就算被那些村民打死我也不會再理你！”她氣憤地朝著面前灌木叢大喊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