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陽人。品性堅貞正派,才情氣度精明強直,善于理順各類文書簿冊。
貞觀初年,大理寺缺一名副職,唐太宗說:“大理寺審理的案件,關(guān)系到一個人的生死,戴胄清正剛直,就這個人吧。”
當(dāng)日就任命戴胄為大理少卿。有一天,長孫無忌被太宗召見,沒有解下佩刀就進入東上閣門。
尚書左仆射封德彝定罪認為:監(jiān)門校尉沒有發(fā)覺,該判死罪;長孫無忌罰款贖罪。
戴胄反駁說:“監(jiān)門校尉與長孫無忌二人所犯的罪性質(zhì)是相同的,臣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帝王面前都不能強調(diào)什么失誤。
法典明確規(guī)定:供皇上用的湯藥、飲食、舟船,即使是失誤也都得處死。
陛下如果記念長孫無忌的功勞,要原諒他是可以的。如果只是處罰長孫無忌,卻處死監(jiān)門校尉,這樣判決,不能說是符合法典規(guī)定?!?p> 唐太宗說:“法律是天下人公有的,我怎么能偏袒皇親國戚呢!”
于是下令重新議論二人之罪。封德彝堅持己見,唐太宗打算許可。
戴胄急忙爭辯說:“不能這樣處理。監(jiān)門校尉是因為長孫無忌才獲罪的,按法律規(guī)定應(yīng)從輕處罰。
如果都算失誤,就不該只處死監(jiān)門校發(fā)尉?!?p> 因此,長孫無忌和監(jiān)門校尉二人都被赦免。
當(dāng)時,參加取士選官的士人們都聚集到京城來,有的士人假報資歷出身家世或造假憑證,希望獲取委任。
唐太宗下令,準許這種人自首;如不自首,一經(jīng)查實就處死。不久,有個作偽得官者行為敗露了,罪證完備后,戴胄按照法律判處流放。
唐太宗責(zé)問戴胄說:“我下了命令,作偽者不自首一經(jīng)查實就處死,可你現(xiàn)在卻只判流放,你這是向天下人宣示我講話不講信用,你是賣弄權(quán)力去討好人呀?”
戴胄不慌不忙地說:“陛下如果立即殺掉他,那就不是我的職權(quán)所管得了的。
可是,既然已經(jīng)移交給我處理,我敢毀壞法律嗎?”
唐太宗說:“你自然是恪守法律了,卻讓我失信于天下人,你說怎么辦?”
戴胄說:“法律是國家用來向天下人公布最大的信用的,您的話只是發(fā)泄了一時的喜怒情緒。
陛下出乎一時情緒激動打算殺掉他,冷靜考慮覺得不能這樣做之后押送大理寺依法懲處,這正是克制個人情緒而留存大的信用。
如果曲從個人情緒,背離法律所應(yīng)有的信用,我就要替陛下惋惜了?!?p> 唐太宗聽了大受感動而醒悟,贊同了戴胄的說法。
貞觀六年,戴胄被調(diào)任尚書左丞。唐太宗同情他家貧困,特地下令賞賜給他十萬錢。
以上為舊唐書所載,而今正是貞觀元年,戴胄正職大理寺少卿職位。
沈默進屋,一見戴胄就頓覺眼熟,那天上朝,除了長孫無忌,杜如晦和一眾老將外,就屬這個戴胄給沈默的印象最深。
?。M朝堂之上就屬他向李世民奏報的事情最多。
小到尋常百姓打架斗毆,大到朝中文武違法亂紀,就沒有他不敢報的。)
“下官沈默見過大理少卿?!?p> (來之前沈默特意打聽過這戴胄的職位。)
一見沈默施禮,戴胄也從椅子上站起,雙手將沈默扶正,然后還禮說道。
“沈博士無需多禮,你我同為陛下臣子,今后還要多打交道。”
“敢問戴少卿,下官需要做那些職務(wù)。
陛下圣旨中只是要求下官任職大理評事,可下官對這官職不甚了解,還請少卿示下?!?p> 戴胄性情耿直,不然也不會敢于直顏上柬,見沈默一來,并未像其他家中子弟一般先拉關(guān)系。
而是直接詢問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心中不免對這沈默有了一絲好感。
“沈博士,你先前協(xié)助國子監(jiān)同僚編撰字典一事老朽早已知曉。
可是這大理寺之事與那編撰之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
你就先去執(zhí)事房觀摩一下,協(xié)助那些同僚,熟悉一下職務(wù)吧。”
沈默拱手告退,又跟隨陪同的青衣隨侍前往戴胄口中的執(zhí)事房。
往執(zhí)事房走的這一路,那隨侍口中還喋喋不休。
“沈博士,下官早已得知你的名號,沒想到還能與你在一起共事。
下官自幼家貧,家母典當(dāng)家用才為我尋得名師,識字之途艱難無比。
忽聽聞沈博士研發(fā)編撰的字典,能夠使尋常子弟也能識字,下官激動無比。
若是早先能有此書,家母,家母也不至于飽受饑寒。
昨日就已得知那字典成書,還未有幸一觀,沈博士可能詳解一二?!?p> 這兩日國子監(jiān)將那編撰好的字典初冊,送給了沈默不少。
沈默也研讀了兩天,認識了不少常用字,身上還隨時帶著一本。
?。槊庥龅讲徽J識的字,隨時帶著好查詢。)
一聽這隨侍的話,沈默直接從懷中取出本一尺見方,拇指來厚的書籍,遞給身旁的隨侍,正是貞觀字典一書。
“這就是那字典初冊,萌陛下恩賜,得貞觀之名,具體詳由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說不清楚。
我還要去執(zhí)事房熟悉職務(wù),你且拿去觀摩。”
青衣隨侍雙手接過貞觀字典,小心翼翼的捧到眼前。
“多謝沈博士借閱,下官定會好好翻讀,待沈博士下職時歸還?!?p> 說完便從袖口扯下一截衣袖,將貞觀字典包裹起來,然后繼續(xù)帶路。
沈默有些吃驚,字典一書固然珍貴,可也不至于這般珍惜吧。
這是沈默不知,大唐初立,前隋時所存的書籍,不是在戰(zhàn)火中焚之一盡。
就是被崔盧鄭王這樣的世家所珍藏,流傳世間的書籍稀少,不然也不會出現(xiàn)世家壟斷士子之心的事了。
青衣隨侍得沈默借書,看沈默的眼神更加畢恭畢敬。
將沈默領(lǐng)到執(zhí)事房后就退后,準備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去觀摩那貞觀字典。
執(zhí)事房內(nèi)站有四五個中年男子,各個身穿淺青色官服,與沈默同級。
“諸位同僚,某名沈默,萌陛下恩賜,前來大理寺任職,初來乍到,還望各位同僚不吝賜教。”
這幾名中年男子聽到沈默的話,紛紛放下手中的筆墨或書籍,抬起頭來看向沈默。
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率先張口。
“我等久聞沈博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青彥俊秀。
老夫名碩雷,忝為這執(zhí)事房管事。
在沈博士面前,賜教一詞愧不敢當(dāng),我等比起沈博士只是空長幾歲而已。
既然沈博士被分配到我們執(zhí)事房,那老夫也不再客氣。
近日事物繁忙,就不再敘舊,等處理完公事老夫再做東。
請沈博士一聚,探討一下那字典的奧義。
封城,領(lǐng)沈博士去看一下從長安送過來的案宗,順便教一下沈博士如何參考這些疑案?!?p> 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從后走出,將沈默領(lǐng)到一張桌前,桌上擺滿了褐黃色紙張。
遠遠聞去還能嗅到一股墨香味,這應(yīng)該就是碩雷口中的案宗。
“沈博士,這些案宗大都是全國各地送來的縣報或州報。
大事小情,縣令做不了主或無法給出判決的,就上報至我們大理寺。
我們只需在其中尋找到違反我大唐貞觀律,并且縣令并未給出合理判決的事情即可。
長安貴為天子腳下,發(fā)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會那么多,你且慢慢觀看,我先去忙了。”
說完就轉(zhuǎn)身坐在另一張桌子前,拿起桌上紙張翻看起來。
沈默也大致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伸手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縣報拿起來觀看。
“貞觀元年,三月辛丑日,城西歸義坊內(nèi),一老者與家中兒子不幕,爭吵后出門,不幸崴腳。
狀告兒子不孝,依貞觀律判其勞役三月…”
“貞觀元年,三月丁未日,城西永慶坊內(nèi),一仆役酒后騎馬,不甚踏傷一名商販。
商販狀告其主馭下不嚴,依貞觀律判其…”
“貞觀元年,三月辰冬日,上柱國程咬金之子在城東永樂坊酗酒后,與左武威衛(wèi)將士打成一團,砸毀永樂坊一家酒肆…”
……
……
沈默雖然識字不多,看著這縣報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沒想到平日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的程處嗣,還有這樣的過往。
和左武威衛(wèi)將士打成一片,還砸了人家的酒肆,真是人不可貌相。
還有那長孫沖,在長安勾搭上一個少婦,與其歡好時正巧被人家本主抓個正著,情急之下竟然爆出其父的名號。
此事在長安淪為街邊笑談,也不知道長孫無忌是怎么收拾他的。
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縣報邸報在沈默腦海中浮現(xiàn)出長安的景象,長安貴為大唐之都,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就跟看報紙一樣打發(fā)時間,看著看著,突然有一張透著紅印的縣報吸引了沈默的注意力。
將其從紙堆中拿起,湊到眼前仔細觀看。
“寒窗十載,期上榜得名,為國分憂。
怎奈,千里奔襲奔赴考場,竟知賤名已被頂替,再無上榜之機。
十年寒窗,朝起幕休,全部輪為空談。
家中雙老已為枯骨,無有雙親待奉。
以吾血控告頂替之人,望朝中諸公為我討回公道!
樊華,絕筆?!?p> 不足百余字,看起來字字透漏著絕望,再加字跡后邊的血跡,明顯是一封絕命書。
紙上已經(jīng)干枯的血跡,映入沈默眼中,只感覺雙眼都火辣辣的,急忙開口喚那封城。
“封大哥,這些案宗是何時送來的?!?p> 封城頭都沒抬,繼續(xù)翻閱手中的案宗,順便回了一句。
“這些案宗都是在陛下前來洛陽前匯聚在長安的,怎么了,沈博士,有什么事情嗎。”
在李世民到達洛陽前就收到的案宗,到現(xiàn)在也半月有余了吧。
絕命書,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沈默雙手捧起這張絕命書,站起身來走到封城桌前。
“封大哥,依我大唐貞觀律,冒名頂替他人參加科舉,該當(dāng)何罪?!?p> 聽聞沈默之言,封城放下手中的案宗,抬頭直視沈默。
“科舉乃是陛下沿襲前隋所定下的大策,為國選取才俊。
徇私舞弊者削官奪爵,打為平民。
假報資歷,出身家世,或造假憑證者,流放千里。”
流放千里,呵呵…
十年寒窗,幾經(jīng)波折才來到長安參加科舉,被人頂替后那人才判決流放嗎。
沈默將那張樊華的絕命書放在封城桌上,雙眼直直的盯著封城。
“那請問封大哥,如果這被頂替之人因此自絕,只為討求一個公道,我們又該如何?!?p> 封城被沈默這冰冷的問話給驚的啞口無言,伸手將那絕命書拿到跟前觀看,看到一半就不由大怒。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旁的硯臺搖搖欲墜,沈默伸手,才將其穩(wěn)定下來。
“汝子大膽,豈有此理。
今朝陛下初開科舉,就敢行此舞弊之事,這是藐視皇權(quán)。
沈博士,此事牽連甚廣,你且在此稍等,我去將戴少卿請來一敘?!?p> 封城說完就站起身朝外走去,沈默依舊站在屋內(nèi)等候。
看著那絕命書上的筆跡,猶如看到那樊華絕望之中寫下此書,遞交后便含恨自絕的樣子。
想到此處沈默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在屋內(nèi)左右走動,忽聽得匆忙的腳步聲。
轉(zhuǎn)頭一看,正是少卿戴胄和管事碩雷一同前來,封城則在一旁跟隨。
戴胄進屋后沒有客氣,直接開口詢問沈默。
“沈博士,你說的那絕命書在何處?!?p> 沈默伸手指了指擺放在桌上的案宗,也就是那樊華的絕命書。
“戴少卿,桌上這正是樊華的絕命書,您且仔細一觀。”
戴胄將仍舊能看出血跡的案宗拿起,一眼掃過就看出其中透露出的絕望。
兩眼泛起血絲,咬牙切齒,一臉怒容。
(舊唐書記載, 629年(貞觀三年),戴胄升任民部尚書,兼任檢校太子左庶子。
后來,杜如晦病逝,臨終前請求讓戴胄主掌吏部。
唐太宗遂讓戴胄代理吏部尚書,仍舊擔(dān)任民部尚書、太子左庶子、諫議大夫。
他雖有才干,卻不通經(jīng)史,任職吏部時,獎掖法吏,抑制文士,受到輿論的譏諷。)
戴胄本就看重法度,對違反法制的不法之徒,一直是從嚴處理。
此刻看到這幅絕命書,怎么也無法壓抑心中怒火。
囑咐沈默和封城繼續(xù)留下查閱案宗,自己帶著這張絕命書就朝洛陽宮而去…
樓下小黑叔叔
戴胄本就處理過科舉舞弊之事,唐書中有載。 本文所記的沈默就像是蝴蝶效應(yīng)一般,碰到了此事。 請諸位讀者不要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