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村民趕了來,院子里都擠不下了。
三火家的外甥做官了,還帶了好多皇帝賞賜的財物來給舅家,見到院子里被堆得像小山似的東西,村民們一個個羨慕不已。
舅父、舅母喜笑顏開,忙著宣揚(yáng)自己的外甥。
周顯再一次給人當(dāng)成猴子耍——不,是當(dāng)成猴子看,儼然又回到了那天在家中被村民們圍觀的一幕。
還好他終究是外村的,村民圍觀了一陣,便都散去了。
“黯奴啊,村老家的外孫女我雖沒見過,但聽說長得并不好……”舅母等人走了,便湊到周顯身邊說悄悄話。
周顯無語,隱隱意識到舅母這么說的用意。
“三娘過來?!秉S氏又對手里抓著一塊飴糖的三娘招手,三娘雖然有些不情愿,她還要守在哥哥身邊,以免哥哥們把飴糖吃光,但娘親的叫喚,她不能不從。
“黯奴哥對三娘好不好?”等到女兒過來,黃氏便和顏悅色地問道。
“好?!比锟戳酥茱@一眼,點了點頭。
“那三娘也要對黯奴哥好?!秉S氏笑瞇瞇地說了一句,又把三娘打發(fā)走了,對周顯道,“黯奴,別看三娘還小,其實已經(jīng)會幫我的忙哩,上次還繡了半朵花……”
周顯無力吐槽,舅母話里話外的意思,他還能聽不明白嗎?算了,當(dāng)聽不懂吧。
“這次來了可要多住幾天。”黃氏又道。
“明日還要回家,爹說每天都要讀書?!敝茱@哪敢久留,留著留著變女婿了。
“讀書好,讀得書越多,當(dāng)?shù)霉僭酱?。”舅父把村老送回家,也不知村老跟他說了什么,紅光滿面的,進(jìn)院子里恰好聽到這句話,連連點頭贊同。
黃氏不由白他一眼,卻也不好多說。
……
一切又回到正軌上,大郎、二郎、三娘和四娘爭著吃飴糖,舅母則去收拾那一堆像小山似的東西,舅父繼續(xù)做木工活。
周顯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上面有他畫的圖形,來到舅父面前:“舅父,你看這個東西可能做?”
舅父停下手中的活,看了幾眼,點點頭:“能做?!?p> “密閉性一定要好,不能有漏?!敝茱@補(bǔ)充了一句。
“嗯?!本烁高€是點頭,顯然對自己的手藝非常自信。
周顯就放心了,其實他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奇形怪狀的東西,是一個木桶蒸餾器,讓舅父做的,就是一個木桶。
而作為關(guān)鍵的冷凝管,他準(zhǔn)備回去找周應(yīng)幫忙,那個擁有麒麟臂的二寶叔,可是制作銅器的大家,望遠(yuǎn)鏡的銅管都能被打磨得美輪美奐,不需要多精致的銅制冷凝管就更不在話下了。
“舅父,不知幾日能做完?”周顯問道。
“兩日內(nèi)便可?!本烁刚f。
“那就有勞舅父了,不過這東西并不急用,舅父什么時候有空做著就成?!敝茱@說道,他現(xiàn)在還要忙肥皂買賣,釀酒大業(yè),可以延后。
但舅父是個“急性子”,或者說,外甥要的東西,自然要優(yōu)先做:“兩日后來取?!?p> “好?!敝茱@也不是矯情的人,看來兩天后,還要再來一趟,不過倒不必自己親來,拜托溪狗叔來一趟也是一樣的,他已經(jīng)來過一次,知道舅父家在哪。
大郎、二郎、三娘和四娘爭食飴糖,原本就只是一小袋,四個人沒多久就吃完了,連袋底也被二郎舔得干干凈凈的。
四娘為此差點急哭了眼,周顯連忙過去哄她,好不容易才將她哄好。
見她嘴角都是飴糖漬,又細(xì)心地幫她擦去,這一幕看在一旁的黃氏眼里,看了看三娘,再看了看得寵的四娘,最后也不知想到什么,暗暗點了點頭。
“四娘喜歡吃飴糖嗎?”周顯抱著眼眶還有些發(fā)紅的小姑娘。
“嗯?!彼哪稂c點頭,舔了舔嘴角,一副貪吃的小表情。
“那下次黯奴哥多帶點來?!敝茱@刮了刮她小鼻頭。
“好!”四娘頓時高興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親熱地靠在他身上。
周顯抱著她,思維卻開始發(fā)散,從幾兄妹爭搶飴糖的激烈中,他看到了另一樁買賣。
那就是白糖。
之前因為家中的環(huán)境不允許他大肆揮霍,也因為甜食不是他喜歡的,故而有心無心之下忽略了白糖。
但現(xiàn)在卻開始重視起來,白糖那可是等同于油鹽之類的大宗買賣,真賣開了,比肥皂和酒的前景只好不差。
而且要得到白糖,過程比釀酒要容易得多,只要用飴糖做原料,去除里面的雜質(zhì),就能得到白砂糖了。
他記得一些原理,需要用到木炭,因為木炭是多孔結(jié)構(gòu)的固體,具有很強(qiáng)的吸附性,能吸附有害氣體、色素和異味。
但具體怎么操作,就要自己回去好好摸索了。
……
周顯在舅家這邊,另一邊龍?zhí)锎迥嗤谅放c官道的交匯處。
囡囡一早等在這里,因為要把師父的話帶到,她翹首以盼,等著周郎君的出現(xiàn)。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一輛馬車姍姍而來。
車在路邊停下,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從車上下來,正是周郎君。
囡囡雖然有些羞怯,卻也走上前去。
“囡囡?”周應(yīng)看到她吃了一驚,左右看看,沒有看到那個人,便問,“賢弟呢?”
“周郎君。”囡囡先行了一禮,“師父去舅父家里了,要明日回來?!?p> 周應(yīng)聽后有些失落,不過馬上眼睛又亮了起來:“是他讓你來傳話的?”
“嗯?!编镟稂c點頭。
“總算有點良心?!敝軕?yīng)輕哼了一聲,“他不在也好,我們兩個人說說話,吃點東西?!彼翘嶂澈衼淼?,原本是給那人備下的,雖說人不在了,也不能就這么帶回去。
“我、我要回去了……”囡囡有些放不開,師父沒在,這里只她和周郎君兩個人。
“不急,我們吃完再說?!敝軕?yīng)拉住她的手,把她留下來,幸好她不是男子,否則這是很失禮之舉,但囡囡知道她是小娘子,所以雖然羞澀,卻也沒有太過抗拒。
打開食盒,周應(yīng)殷切地給她遞上一塊精致的點心,囡囡受不了她的熱情,只得接了。
兩人就在路旁一塊干凈的地方吃了起來,周應(yīng)不時會問她一些話:“對了,囡囡,你是怎么想到拜賢弟為師的?”
囡囡沒有機(jī)心,直接就說了:“我想認(rèn)字,就跟師父說了,師父就同意了?!?p> 周應(yīng)沒想到事情竟這么簡單,仔細(xì)看了看囡囡,見她眉眼清秀,五官端莊,忍不住道:“囡囡也是個小美人胚子呢?!?p> 囡囡羞澀地笑了笑,臉紅紅地不敢接口。
周應(yīng)知她害羞,主動轉(zhuǎn)開話題:“你師父給你寫了《千字文》沒有?”昨天她聽到那人說要給她寫的,自己便拿走了原先寫好的。
“寫了?!编镟镆贿呎f,一邊取出精心折疊好的紙張,從拿到手開始,她一刻都沒有離過身,準(zhǔn)備隨時拿出來誦讀的。
周應(yīng)接過來,發(fā)現(xiàn)上面的瘦金體比自己拿走的那張還要具有神韻,心里暗自有些后悔,但臉上并沒有表露出來:“會讀嗎?”
“嗯?!编镟稂c點頭,其實她都會背了。
“讀一遍我聽聽?!敝軕?yīng)說。
囡囡便讀了起來,一字不錯,周應(yīng)聽后也暗自訝異,因為知道這篇《千字文》是那人昨天才教給她全文的,不想竟能一字不錯地誦讀出來。
“會寫嗎?”周應(yīng)又問。
“會寫一些?!编镟镎f道,她只會寫前面的一些字,后面的字還不曾寫過。
“寫給我看看?!敝軕?yīng)倒不是存心考校她,而是想看看她到底學(xué)到了什么程度。
囡囡便抓著枯枝在地上寫起來,字跡依舊歪歪扭扭的,卻也能辨認(rèn)出是什么字。
周應(yīng)看得眉頭輕皺:“你未曾習(xí)過字?”
“師父教我在沙地上寫字?!编镟镎J(rèn)真地說道。
周應(yīng)明白了什么,回車上取了一套文房四寶下來:“這是我平時練字用的,你帶回去,以后好好練字?!?p> “不,不,太、太貴重了……”囡囡手足無措,紙墨筆硯的價格,她還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去縣城雖然羨慕人家可以在紙上寫字,卻從來沒有奢望過什么。
“你師父和我關(guān)系…親近,你也等于是我的學(xué)生,師父送學(xué)生禮物,學(xué)生是不能拒收的?!敝軕?yīng)故意板起臉來。
囡囡這才羞怯地接了,幾乎不敢抬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