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識人不明,錯認文賊作名士,有愧于諸位先生。”高臺上,陳十三娘朝現(xiàn)場的賓客深深一福,畢竟沈胄是她所請,出了事自然也要她擔待。
“與十三娘無關,都是沈胄那文賊奸猾狡詐,我等也被他蒙騙了。”臺下的姬無忌替她開解道,作為陪都洛城第一大才子,可以說是在場之中名聲最大的一個,所說的話能代表大多數(shù)人。
“說的也是?!?p> “沈胄那廝太過無恥。”
“定要把他的丑事宣揚出去。”
眾人議論紛紛,總算把剛剛的尷尬揭了過去,說來他們也是“受害者”,要不是沈胄被當眾揭穿了,他們也都還把他視為名士。
“賢弟,既然事情已了,我們走吧?!被蛟S現(xiàn)場太過吵雜,周應有些不適應。
“嗯?!敝茱@不說以她馬首是瞻,但肯定尊重她的意見。
兩人起身離開,鄭如有些錯愕,但稍一猶豫,連忙追了上去,竟忘了去拿陳十三娘手里的詩文。
三人一路出了花廳,因為嘈雜的現(xiàn)場,反而沒有多少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離開。
高臺上的陳十三娘見到了,清麗的眸子閃了閃,本想開口叫住他們,但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
等到現(xiàn)場重新安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主角不見了。
假名士沈胄跑了,那真正作有《聶小倩傳》、《十里平湖》和《雁丘詞》的自然就是真名士了。
可現(xiàn)在人走了,話題就無法繼續(xù)下去了。
姬無忌從座位上站起,對臺上的陳十三娘道:“十三娘,不知那‘瘦金體’是什么樣的字?”他之前就問了一遍,只是被鄭如岔開了話題,對于從未聽過的新體字,他充滿了興趣。
“姬先生請看。”陳十三娘把手中的詩文展開,面向臺下。
一眾人立時湊上前去觀看,姬無忌站在最前面,當見到紙上的字時,雙目不由一亮,果然是從未見過的字體。
“清瘦俊逸,風姿綽約,真的如斷金割玉一般。”
“瘦金體,果然是瘦金體,給人一種金石之感?!?p> “據(jù)那位小娘……郎君所說,這瘦金體是那寫《雁丘詞》的郎君所創(chuàng)?”
“下面名字用的字體不同,似是鄭家的無雙體。”
“想來是那位郎君的同伴促狹,故意加上去的?!?p> 一眾人議論紛紛,把樓上的客人也給引了下來,在看過陳十三娘手中的詩文后,都是大驚。
能參加詩會的,都不缺溫飽,家中藏書和前人字帖都有不少,但此種字體卻亙古未見,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郎君所獨創(chuàng),可惜竟然沒有留住那位小郎君,否則可以好好討教一番。
“十三娘,這字讓與在下如何?”姬無忌念念不舍地移開目光,看向臺上的陳十三娘道。
陳十三娘聞言微愕,反應過后來妙目一轉(zhuǎn)道:“姬先生,恕十三娘無禮,并非不肯割愛,實是那郎君說了還要還回去,若是他日回來取,十三娘交不出,不好與人交代?!?p> “唉——”姬無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是真的見獵心喜,就像面對絕世寶貝而無法占有一般遺憾。
場中也有其他人想要,但聽了陳十三娘說的話,都打消了心思,想來誰得了這寶貝,都不會輕易讓出的。
“對了,那小郎君叫什么名字?”有人立即想到,既然得不到這首《雁丘詞》,但卻可以親自去找那小郎君。
可惜在場之人,沒一個知道的,紛紛搖頭嘆息。
等到詩會草草結(jié)束后,瘦金體字便傳揚了開來,傳言陳十三娘主持的詩會上,竟出現(xiàn)了一種前所未見的新字體,她得到的那帖詩文,因《雁丘詞》一文,被人稱為雁丘帖。
反倒是沈胄占了便宜,他欺世盜名之舉,居然只是一筆帶過,被雁丘帖的絕世光芒所掩蓋。
……
與會賓客散去后,陳十三娘帶著雁丘帖回到閨房里,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叫侍女端來筆墨紙硯,開始臨摹起來。
不想這一臨摹便魔怔了,直到天色將黑,還沉浸在瘦金體中。
“娘子,娘子,九娘子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侍女進來通報。
“九娘來了?快請她進來。”陳十三娘終于回魂,看了看自己臨摹的字,又對比了雁丘貼,差距實在太大了,干脆把自己臨摹的全都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里。
“十三娘姐姐?!币粋€十四五歲的少女步入閨房里,她穿著一襲彩衣,眉目精致,清麗脫俗,讓人見之難忘。
“九娘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因為就在自己的閨閣里,陳十三娘已經(jīng)把面紗取下,露出眉目如畫的精致面容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雖然不如少女那樣俏麗喜人,卻多了幾分柔媚的風情。
“我聽說十三娘姐姐得了一份絕世好帖?”少女名叫常九娘,是星樓另一位新崛起的花魁娘子,上月的文會,她所作的詩一鳴驚人,得了好大的名頭。
“九娘的耳朵倒是靈敏?!标愂镂⑽⒁恍?,把擱在桌上的雁丘帖拿起來遞與她,“拿去看吧。”
“嘻嘻?!背>拍镂恍?,迅速地接過去,看得陳十三娘大驚失色,“小心些,別撕壞了。”
“嗯,嗯,不會的……”常九娘托著雁丘帖,才看到字,雙眼就已經(jīng)大亮,連連點頭,等到看完全文,已經(jīng)忍不住念了出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生死相許,詞美,字美,情更美……”
她愛不釋手,又重頭看了一遍,還是舍不得放下,如此反復幾次,才抬起頭來:“十三娘姐姐……”
“不外借!”常九娘剛開了個頭,知道她想說什么的陳十三娘立即就拒絕了。
“十三娘姐姐……”常九娘楚楚可憐地看著她。
“哭出來也是沒用的,說了不外借,但你今晚可以夜宿在我這里,讓你臨個夠?!标愂镄Φ馈?p> “謝謝十三娘姐姐?!背>拍镱D時大喜。
“對了,你上次和溫大娘從青州帶回的梅子干可還有?”陳十三娘忽然問道。
“還剩一些。”常九娘道。
“拿幾個給我,最近總覺嘴里沒有什么味道。”陳十三娘道。
“嗯,我等下就去取來?!背>拍镎f著,忽而想起什么,嘴角含笑道,“說起從青州回來,路上還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小郎?!?p> “哦,怎么個有趣法?”陳十三娘來了些興趣。
“我們馬車在堪堪抵達萬年縣時,車輪陷進了路上的一個坑里,溫大娘和我還有趕車的蒼叔幾人都推不動,溫大娘見路邊有個小郎,便請來幫忙,誰料那小郎居然一個人就把車輪推了出來……”
“那小郎的力氣一定很大,長得一定也很壯吧。”陳十三娘猜道。
“才不,那小郎文質(zhì)彬彬,看起來像個讀書人……”
“哦?那他是如何一個人推動的?”
“他借了溫大娘的鳳杖,然后……”常九娘仔細形容起來,可不知原理,到最后也沒得出答案來。
“倒是個有趣的小郎?!标愂镫m然也覺得頗為有趣,但并沒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