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只有十幾里,但沿途皆是戈壁黃沙,走了一個時辰馬就動不了了。琦云她們無奈,只好下馬步行。
雖是深秋,但沙漠烈日如火,又無蔭蔽,琦云走的口舌冒煙汗流浹背。周延奎卻是不疾不徐,走一段便停下來等她追上,琦云每次有氣無力的問他是否快到,他只不咸不淡道:還早。琦云哀呼一聲,將毯子扔下,一屁股坐上面不走了。
“如你這般,什么時候才能趕到?”周延奎喝了口水無奈道。
琦云擺擺手:“算了……讓……讓我曬死在這里罷,我實(shí)在……走不動了?!?p> 話是這樣說,休息一會兒第一個站起來的還是她:“算了,我寧愿累死,曬的頭疼。”
走走停停半晌,周延奎發(fā)現(xiàn)她竟然用飲水打濕帕子擦臉,氣的臉都歪了。
“你還要命嗎?走了不到一半路,就用了三桶水,這般下去如何能到?”
琦云覺得他大驚小怪,指著前面道:“喏,這不快下雨了么?”
周延奎抬頭一看,一片黑壓壓的烏云遮天蔽日,正從西方而來。他愣了愣,全身忍不住顫抖起來,大聲斥呼著琦云快起來趕路,琦云被他驚慌的模樣嚇了一跳。
“快,那不是雨云,那時風(fēng)云,黃龍就要來了!”
“黃龍?”琦云一邊跟著他艱難的跑一邊懵懂,周延奎顧不得解釋,四處觀察可以停住的地方。
果然,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讓兩人都下意識打了個寒噤。黑云走得飛快,快要到達(dá)頭頂,四下立刻昏暗起來,整片天空灰蒙蒙的,哪里還有方才的秋老虎?
馬兒似乎也意識到危難,煩躁的嘶叫起來,要掙開束縛,周延奎不得不將他們死死拉住。
“怎么辦?”風(fēng)大起來,吹的黃沙迷眼睛,琦云被這陣勢嚇的不輕。
“快,去那邊的石頭下?!彼钢贿h(yuǎn)處一塊裸露在外的大巖石,琦云趕緊幫他拉馬,但那些馬兒像是瘋了一般,一個勁兒掙扎。兩人被拉倒在地,馬兒趁機(jī)飛快的逃走。
“我的包袱!我的包袱!”琦云大叫。
周延奎爬起來飛快去追,勉強(qiáng)將她的包袱撿回來。
“我們的水和干糧都沒了……”琦云帶著哭聲道,周延奎咬咬牙:“不要緊,先躲過這場風(fēng)沙?!?p> 兩人飛快的向石頭跑去,但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片流沙,那大石頭在里面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去。
風(fēng)越來越大,兩人相顧無言,絕望的坐在地上。
“你聽!”琦云突然警覺。
“什么?”周延奎只聽到呼呼的風(fēng)沙聲,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琦云聽的更仔細(xì)了:“是鈴鐺……是……是駝鈴!”
“你知道駝鈴?”周延奎驚訝。
“每年都有駝隊(duì)從西域送來侯府毛皮葡萄酒和玉石,爹爹都是親自查看,我自然也知道駝鈴?!?p> 說完,琦云一躍而起,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
周延奎似信非信,琦云卻不容他質(zhì)疑,大步向那邊跑去,驚的周延奎趕緊追上。跑了不多會兒,周延奎也聽到了鈴聲,這下心服口服。
兩人根據(jù)聲音判斷方向,與風(fēng)沙賽跑,果然看到朦朧中似有一處建筑,于是更加拼命的向那里去。
好幾個商人牽著駱駝也正奔向那里,駱駝不似馬,臨危不亂,背著貨物穩(wěn)穩(wěn)的跟著前面鈴聲前行。周延奎與琦云滿是感激與佩服。
這里竟然是一家客棧,由泥土與石塊所筑,就開在漫漫黃沙之中,讓琦云不勝欣喜。
“什么人會將客棧開到沙漠里?”周延奎有些疑惑。
“賺錢的人。”琦云向他努努嘴,只見柜臺上爬了七八個人,對著老板大喊大叫嫌房錢昂貴,老板抬著一張笑臉說好話,但在價錢上絲毫不退讓。那些人最終敗下陣來,被一個小伙計帶著罵罵咧咧上樓。
周延奎在仔細(xì)打量客棧中的人,琦云過去敲敲柜臺,正在收銀子的老板立刻抬頭笑道:“姑娘,可是要住店?”
他身邊記賬的女人大概是妻子,埋首在一盞大的油燈后,眼皮也沒抬。琦云問這沙暴還有多久過去,老板撓撓頭,說看樣子至少得三天。
“兩間上房,住兩天?!辩撇患偎妓鞣乓诲V五兩的銀子。
老板看著那銀子,臉上又掛上那很假的笑:“姑娘,這是一間上房一晚上的錢?!?p> 琦云愣了半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一拍柜臺:“一晚上五兩?你怎么不去搶?”
老板娘許是見過太多,依舊拿筆在賬本上寫著,頭也沒抬,周延奎卻被爭吵引了過來。
老板陪著笑:“哎喲,姑娘,你看看這地方一毛不生,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嘛?但凡在這里喝口水都得去前面的城里買,一去一回您算算這個錢嘛?可你瞧瞧,這些石頭,這些木材,哪一樣不是辛辛苦苦拉回來的,刮風(fēng)能逮去?不貴的啦?!?p> 琦云怒目而視:“你難不成只從我一人身上賺回來?”
“哎喲,那怎么可能嘛?您又不住一年兩年的……”
“你……”
“哎喲,姑娘,”老板苦口婆心道:“你看看我這地方,前后兩城一天就到,要不是遇著這么個沙暴,平日里哪有什么人嘛?理解一下啦?!?p> 琦云憤憤:“真會趁人之危!”
“哎,是雪中送碳啦?!崩习宕曛中呛堑?。
琦云不愿與他多說,伸手進(jìn)包袱里摸錢,卻突然變了色。
周延奎:“怎么了?”
琦云苦著臉:“我忘了,路上把銀子花光了,只留下這兩?!彼忾_包袱給周延奎看,里面只有一個被箭毀壞的脂粉匣子,以及一支金步搖。
這期間又有兩人來投宿,他們在沙漠里損失了貨物,身上所剩錢寥廖無幾。老板依舊笑語連連,看他們實(shí)在拿不出錢便不做聲了,只見一直沉默的老板娘猛拍桌子,指著那兩人道:“沒錢還給老娘住店?滾出去!”
店中客人這才將目光掃過來,但又見怪不怪的做自己的事。那兩人滿臉通紅,小聲央求著,兩個伙計不由分說推搡兩人出去。一個大黑胡子站起來想管,他身邊的瘦個男子輕哼一聲,只好坐下。
琦云實(shí)在看不下去,將金步搖拍在柜臺上:“三間上房,他們的錢我出了?!?p> 這下又吸引了一大片目光,老板娘很美艷,粗布衣裳也掩飾不住的風(fēng)姿。
只見她拿起步搖晃了晃,抿嘴一笑,看著琦云道:“小姑娘,好大的口氣,這支釵子勉強(qiáng)支付你的兩個房間。想要助人為樂,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哪!”
大堂中傳來一陣笑聲,琦云氣急敗壞:“你好好看清楚,這是金的,天下獨(dú)一無二,光上面的手工就值三百兩!”
老板娘掩唇輕笑:“真是可惜,它在我這里,只值二十兩?!?p> “加著這把劍呢?!敝苎涌穆曇衾淅鋫鱽?,一把劍頃刻間已落在老板娘的頸上。
大堂里的聲音戛然而止,拖人的伙計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老板娘也呆呆的看著周延奎,目光中滿是驚愕,但琦云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淚光在閃動。
老板率先發(fā)了急,趕緊道:“大俠何必動怒,這是鎮(zhèn)西大將軍的地盤,殺人是要償命的,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
琦云感受到暗中有殺氣在靠近,趕緊拉住周延奎:“別沖動……別沖動……”
老板娘吸了一口氣,抬頭笑看著他:“別來無恙?”
老板和琦云都大吃一驚,店中很多客人更是有了興致,玩味的看著他們。
周延奎臉色陰沉的可怕:“你害的我好苦?!?p> 老板娘平靜道:“彼此彼此?!?p> 周延奎好像什么話哽在喉間說不出來,老板娘一動不動看著他,琦云愣了愣,也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這二位的房費(fèi)我出了?!本驮谶@時一個陰柔的聲音傳來,風(fēng)月領(lǐng)著一個手下和四個娉娉裊裊的美女正從樓上下來,好多人都看直了眼。老板娘和老板見狀,趕緊垂首行禮:“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