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您早說啊。”
出乎易初意料的,掮客并沒有變色翻臉,反而興致更濃了幾分。
他看著滿臉陳懇的易初,心中愈發(fā)舒暢,就連笑容也仿佛更加真摯了。
好久沒有遇到……這么愚蠢的肥羊了。
“別擔(dān)心,我們?yōu)槟@樣的顧客提供了特別無息借款。您這樣的,至少五萬額度起步。”
貸款當(dāng)然是沒有的,就連掮客的本職服務(wù),他們也從沒有提供過。
畢竟真正想去地面的厲害人物,早早就用各種途徑獲得了資格。到了大廳還沒冒名資格的,要么是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要么就是只懂一點點卻沒什么社會經(jīng)驗的肥羊。
眼前這人,看起來就像個愣頭肥羊。
說罷,他摟著易初的肩膀,就要向大廳外走去。
肩膀微微一震,易初就從掮客的摟抱中掙脫。沒等掮客反應(yīng),他又露出萬分感激的神色,一把拉住掮客的手。
“太感謝了!是這邊對吧?”
說完這句話,易初就大步流星向大廳外走去。
掮客一愣,看著易初的背影,忙不迭地跟上:“誒,您慢點兒啊。五號出口,五號出口!”
易初大踏步地向前走著,耳麥中雪姬的聲音響起:“這不明顯是個騙子,你還真信了?”
易初翻了個白眼,回頭用余光看了眼還在追趕的掮客,沖腕表悄聲道:“你傻還是我傻?”
“…?”
“我問你,咱們?nèi)笔裁矗俊?p> “……錢?”
“怎么來錢快?”
“……努力掙錢?”
“錯,當(dāng)然是坑蒙拐騙,巧取豪奪。最好是豪紳的錢如數(shù)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p> 易初挑了挑眉,略帶諷刺道。
“這幫人天天在這里撈錢,光看掮客的熟練程度,就知道是很好的賺錢對象。”
雪姬這才明白過來:“你這是想黑吃黑?”
“怎么叫黑吃黑呢?”易初嘿然一笑,拍了拍腰上藏起的手槍。
“這叫……站著,把錢掙了?!?p> 身后掮客喘著粗氣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爺,您慢點兒走,慢點兒走?!?p> 好不容易追上易初,掮客擦擦汗,看易初仍是一副激動神色,也不疑有他,便帶著易初東拐西拐,很快就拐到了大廳外一處偏僻巷道中。
易初在巷道門口停下了腳步,目光凝視巷道深處。
“爺,里面就是咱們的辦事處,您進去就有人帶著做無息貸款了,”掮客擠出笑容道,“地方偏了點,都是因為附近這租金可太貴了?!?p> 易初記清楚巷道深處浮現(xiàn)出的數(shù)張圖紙的位置,收回視線,笑瞇瞇道:“沒問題,咱們這就走著?”
“請好了您嘞?!鞭缈途褚徽?,興奮之色溢于言表,當(dāng)即就領(lǐng)著易初走進巷道。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飄入易初的鼻尖,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原本他以為只是個詐騙團隊,可這股血腥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凝神看去,細細觀察,這才發(fā)現(xiàn)深處浮現(xiàn)的圖紙之中,有數(shù)張圖紙一直保持著一動不動的沉寂狀態(tài)。
所以不僅是詐騙,還兼職義體販子么?
易初眼神一冷。
掮客看著易初走進小巷,松了口氣,正想大喊出聲,讓同伴出手,卻突然感到一根長條狀物體頂住了自己的腰間。
這是什么?
下一刻,電光驟然照亮整個小巷。
易初沒去管癱倒在地的掮客,果斷扔下電擊棒抽身而退,兩三步退到小巷之外。
一梭子彈立刻掃過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易初眼神一凝,也毫不猶豫地抽出腰上的手槍,向著小巷深處連發(fā)數(shù)槍。
巷道深處的同伙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位置早已暴露在易初的視野之中,甚至沒有多做掩蔽。
其結(jié)果,就是他現(xiàn)在捂著自己的右臂中彈處,跪倒在地上,汗水滾滾從額頭淌下。
……
易初向小巷外走去。
他并沒有愚蠢到用腕表轉(zhuǎn)賬,而是直接拿走了兩人身上的所有紙幣,加起來林林總總也有小一萬左右。雖然區(qū)塊鏈貨幣也能起到保密的效果,但顯然這兩人身上并沒有這么高端的東西。
加上他自己的積蓄,以及蘇落臨走時留下的一萬賠償費,應(yīng)該足夠拿下一個冒名的資格。
只是他想著剛剛看到的兀自沾著血腥氣息的義體,心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他不是溫室中的白蓮花,自小生長在九鳳的他也早已經(jīng)見慣了黑幫的搏斗與廝殺,但習(xí)慣卻并不意味著能夠熟視無睹,乃至于習(xí)以為常。
究其原因,大抵是腦后芯片與店長的存在,讓他在黑暗中還存有一絲希望。
他知道這一切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自食其力者不應(yīng)該莫名家破人亡,巧取豪奪者應(yīng)該受到約束與懲戒,作惡多端者需要被繩之以法。
但他眼前的世界卻與之恰好相反。
自食其力者被吃掉血肉,巧取豪奪者盆滿缽滿,作惡多端者逍遙法外。
九鳳回歸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他嘆了口氣。
他對聯(lián)邦的了解其實并不比其他人多上太多,除了新聞上看到的歌舞升平,就是腦后芯片里的少許資料。他知道聯(lián)邦有委員會,有中央電腦,有更加嚴格的治安管理條例與法律體系,以及更低的犯罪率。
哦,還有那位從聯(lián)邦來的那位金發(fā)小姐。
他仍不知道那位小姐是先遣部隊的軍官,還是委員會的特別委員,亦或是其他前來接受九鳳的聯(lián)邦人員。
但她仍然給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不在于她說的話以及強大的動力骨骼,而在于她臨走時,留下了一萬聯(lián)邦幣作為門店的修理費用。
她知道她打壞的那扇門對機修店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dān),而且會造成額外的安全風(fēng)險,于是給出了數(shù)倍于門面本身的賠償——即使在易初完全沒有提出賠償要求的情況下。
這是個講道理的。
如果聯(lián)邦的人都這么講道理的話,那么九鳳回歸之后,大約的確會變得更好?
而就在他這樣思考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某些不協(xié)調(diào)的地方。
他已經(jīng)思考了這么久,為什么眼前還是一片陰影,沒有走出小巷?
他抬眼遙望,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這條小巷變得極其悠長。
易初下意識回頭,原本小巷深處的那些血腥義肢與癱倒的兩人也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同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悠長巷道。
昏黃的燈光在巷道中搖曳,顯得微弱而寂寥。
渺遠處,驀然響起一聲貓叫。